春光撩我心弦
春雾缭绕淡淡似云烟
相思相怨多惆怅
思君恋君辗转长夜难眠
窗外灯笼轻摇摆
今宵等君空对月哟满目泪
花扇也遮不住我爱的憔悴
『日卿──』
『日卿,你往哪儿去了?我已在这等着你许久许久了。』
『呼唤着你千万遍呦,你怎地都未曾应过我呢?』
「吓!」
李璎自梦里惊醒,但听梦里那声音不断唤他日卿,他想,这断是喊错了人,既然如此,为何竟要发这怪梦来?
他又左思右想道:「这梦益发的长,已作了三、四回,梦中那魔硬是要歪缠着我,每回总引得我浑身发热。」又摸床里头,身体下已湿了一大片,知是丢了,羞得好过不去,日日如此,失精过多,恐致丧身,遂想此事定要了结才得。
日里,他上庙口去,见一摆摊算命的,便上前坐下。算命的问:「你是解梦呢?卜卦呢?」他道:「解梦来着。」那算命的道:「是否已缠绕三四天余,是个不可解的梦,梦里又有个魔总拐着你,让你入得梦里精尽呢?」李璎心中已暗暗吃了一惊,虽想江湖中人难免信口胡言,却又不得不信,不免迟疑道:「你如何晓得?」
那算命的道:「那魔何止在梦里?日子里也跟着你,如今还有一魂半魄附在身边。」李璎听这话能不吓死,忙着又是嗑头又是念佛,口里止不住的阿弥陀佛。算命的看李璎浑身瞎紧张,又道:「此鬼狠煞,欲绝你姻缘,你若继续让这鬼厮缠,日後断无婚事,断子绝孙不可。」李璎急得眼眶里都是泪,忙说:「大师,快救救小生,帮忙化解则个!」
大师道:「此事不是难,只需点缘法。」又止住了。李璎忙把绣荷包掏了出来,里头仅余的十两银悉数奉上。算命的数点一回,方继续道:「附在你身上那是个男鬼!」李璎一惊,忙说:「不得了了!大师,每回我一发那梦,阳精总泄了一地,你怎地说是个男鬼!男鬼岂要人泄!」
那算命的道:「左右要你的命,吮骨饮血是一方,让你精尽而亡又岂非另个法子?」李璎听怕了,忙让道:「是是是,大师说得对。」又问:「是怎样的男鬼?」大师道:「美丽妖艳,仙姿有若其者,共度春宵亦值得的。」李璎一听是个男鬼,心里头已凉了一半,又听是个妖艳者,毕竟素无断袖之癖,遂不昨昨的。
当晚,想着那大师所言的,浑身是怕,缓缓入睡,竟又发了一梦。梦见的是一群少年才俊上京里争科取第,人人仗着腰里有几串钱,很是轻狂。其中有的提议上青楼,还有的嚷着往小官馆里去。那倚翠楼里有个小官,是第一次接客的,尚未开过脸,唤息恋,也有叫作恋奴的。
老爹唤恋奴接客,恋奴千百个不情愿,想:「我清白之身也在此毁了了得,今生不待作人了。」不料今晚梳他的,却是百里挑一的状元哥儿,名唤李益,字日卿的,便是取其日益进取之意,没想日後真有几分成就,争得了光耀门楣,却他此时是伏着尚未发迹的。
那李益并不强取,虽花了大把银子,掌灯剔烛之际,只存得满款缠绵,对恋奴道:「你若不愿破了水杨,则今晚伏事着我睡了就好,免去你那灾业。」
恋奴年方十六,哪里懂得这等细致事儿?只道挨过今晚便是,哪里知「今日不破待明日,我生日日何其多」的道理?那李益走了以後,隔晚没再探他,龟公并不省得恋奴尚未被梳,遂为他随意拣选客人,令他百般好受,雨打梨花之际,只諕得哭天抢地,躲得无所遁形!
又隔一日,那李益手里有好些钱钞儿使,便往倚翠楼里寻花问柳。未登得楼,先望见恋奴倚在门边,向他百般使眼,很是妖魅,风姿不同以往了;又望见他身穿一袭好不漂亮的画罗裙,把那李益看得越发心岔,直牵着向死胡同里走来。
原来那恋奴自从受了一班大老粗的气,方识得小官馆里,像李益这般的骚雅墨客实是少有,於是发了心,百般的要奉承他,好令他的心堕了,便来与自己多多的勾搭。
那李益原是初次上京,又哪里晓得这些小官们的诡计?凡恋奴所说的,一一照办,也少不了一批财礼衣裳伺候。到即将进楼的时节,恋奴又说:「日卿何时大比?大比後有何打算?」那李益酒色财迷在心头,说的话哪里能听,但贪取眼前好处,随口胡言道:「秋闱一试定春秋,若我能夺状元郎,定接你回乡,令你作个诰命夫人。」恋奴一听,心上加喜,两方情投意合,遂入楼合欢。
一夜欢好,如鱼得水,李益以为恋奴心有所属,将初夜尽付与他,因而更加兴好。完事後,李益穿衣整头,恋奴揩乾水渍,摺叠床被,向李益讨要凭证。李益便拆下头上金花钗,折作两股,告恋奴道:「你我各自一股作凭,两股和合之时,你即随我衣锦还乡,荣华富贵享用无数。」恋奴见得有凭,如何不信,遂样样依了他。
秋闱後,恋奴不知李益情形,频频打发人去信,小厮回来只说:「李官人似是去了外地,已不在京中。」息恋实不愿信,道:「究竟是上了呢,还是不上呢?他若不上,岂不那麽无情无义的,半句话儿也不得与我说!」
小厮告他道:「听闻是上了,恋奴哥哥莫急莫躁,等等则是。」息恋本想那李益若中举了,也该先往翰林院里发派,怎地插了翅膀似的,迳往外地里送去。
一夜过後,李璎猛然醒来,脑子里仍是那些梦,直想道:「不说女子,便是男子,颜色竟不能一年好似一年了。若照那样式,李益去後不归,恋奴该如何是好呢?」不觉间已在心上捏了几捏,心头生疼,心里也隐隐约约有所想法,又不禁有所感道:「怪不得自古以来,那些才子家人的书中都有许多没良心的。倘是别人不知我的心,尚或可恕,或那人不知我的心,该当如是?便是那人不配我所爱罢了。既是如此的道理,怎地那恋奴会不知?许怪他年纪太小,不知世事罢了。」
上午穿戴整齐,吃罢早餐,又往庙口去寻那算命仙,却遍寻不着,而後在那赤栏桥下寻着了,正在烧红叶煮酒,很是惬意,那人一见李璎,笑里有一股异样颜色来,忙让道:「李公子,坐,坐。」
李璎见他亲热,不禁诧异道:「大师,还识得我?贵人多忘事,本以为你已忘了我先,就是在庙口,亦未尝寻到你。」那算命仙满面摆笑道:「既然有缘,何尝烦忧?你在此已寻得我了,其余闲话不提,咱预先乾得两杯。」便拿自用的杯子,以烧酒涮过一遍,方递与李璎。
两人醺醉一时,忘却红尘,先是一块儿痛饮,没会儿便倒成一团,你扶我,我扶你的。方过得正午,不意间已至晚夕,一行雁字在天空里飞过。那算命师已醒酒三分,道:「你才想梦如何解,我道这梦里的主人与你有缘,他的冤家与你亦是缘分,你把梦给瞧完了,方得一切了结。」
李璎听完这话,好没意思,本自告辞,算命师又忙拉扯他手,摸娑捏揉一番,道:「停,停,莫急!你梦里那倚翠楼,如今已改作『拥翠轩』,是为客栈,你且去那儿睡一晚,以得你梦里那男魔的真义。」李璎听罢,脸已先红了半边,算命师解其意,自腰兜里取了一锭碎银,压在他手里道:「此银先济你缓急,用不着还。」李璎一听,先道是自己昨日过躁,给了太多银两;又想,此是我的银两,何时轮到你耀武扬威起来了;再想,今日既是假他手,则我他日还他数倍,以济恩情便是。
夜晚在拥翠轩里睡过以後,那怪梦又发上来了。但见恋奴一连写了许多短笺给李益,起初是有回的,但人也没来,後来恋奴多加的催促,则音信断了,也不知人何处去了,并没法找。
恋奴愁愁苦苦,无法可施,正值愁无处诉,十分无助,一日里正要往整发间里梳理,却在门外听里头的人说:「那李益公子已娶了宰相的女儿,作了个现成相爷,那女子亦是京里出了名的妒妇,恋奴也不知麽?仍痴痴忙忙的寄信,作那獃样,最是天下第一愚笨之人了!」
恋奴听罢,整个人便如槁木死灰一般,心都灰了一半,默默的抹着扶手,回了房间,遥想这一生,唯一可幸的便是儿时家境尚好,曾学过几笔字,留笺一封,上题〈忆旧游〉,内容写道:
纵抛情忍顾,妙手连环,能解能拆。
夕雨别云後,嗅清风雨淡,漠剪新裁。
缕衣绣罢停放,无主认新鞋。
奈誓断恩疏,人情不再,恨锁金牌。
依稀,暗酸楚。叹几任平生,时与君偕。
尽日思无际,算恩情余几,仇怨难猜。
夜多更长愁梦,天水润台阶。对旧事成尘,寂寂苦苦仍愿挨。
又回思那李益,不过两夜情缘,还是在这般风月场所认识,如何可信得?虽说如此,则不免十余年来牵牵挂挂,痴痴念念,不能自已。
唤啊唤,思啊思,或想,那人虽说不一定挺好,然因着自己渴望出去,也盼个人来知道他的心事、作他的知音,因而念想越发的炽了,却没想人家是个不要也不稀罕他的。
息恋想道:「我这一身除了一个脏屁股以外,其余的实在无他,便是留在这满屋浊臭之处,年比一年的色衰,若遭赶了出去,身无长处,岂继续卖了屁股?或我做了甚麽,则他人也认出『这便是个倚翠楼的小官了』,我亦甘心?」
越思越发生无可恋,也想某某客人曾有恩情,却道那几位赏得脸的慢慢也不来了,人情如此疏淡,是他无方治理,方知道自己确是个天下第一无用之人,既是个痴的,也是个傻的,还是个没人要的,死了也甘心的,不如一了百了!便翻开抽屉,拿出那余一股的金钗,刺破喉咙,流乾鲜血而死。
李璎醒来,只觉泪流满面,神思浑浑噩噩的,衣服也不及穿好,便趁夜奔至赤栏桥,却不见算命师踪影,沿途信步多久了,方在一块儿满是黄叶的路上瞧见。
那算命的起先见了他,还不言语,只是口拈一词,喃喃道:「『昨日相候赤栏桥,今日独寻黄叶路。烟中列岫青无数』……」李璎不能所以,忙迎上去,心里头只是痴,只是苦,忙忙的要道些什麽,却苦道不出。算命的替他扣整衣物,又将外套披与他,问他昨昨的。
李璎倚着他不断乱颤,那算命的不免又有好些安慰,而他喑哑一阵,方道:「我知晓那男鬼为何冤死,好苦啊!」算命的问昨样苦,李璎郁闷一会儿,说:「我素来在京里无亲无友的,也只有你一个,原来你都不知了,我又怎地知了!难道我也是白白的与你相处了朋友。」
算命的听完,几个字眼「只有你一个」、「相处朋友」嚼在口中,便觉满口余香,饶富趣味了,瞧眼前李君可爱,心里头难免联翩浮想,竟尔缠绵起来,还有许多别的想头,只不好多说,道:「得,你不必说,我已知了。」
李璎惊道:「方才是我歪派你的罪名了,你不怪我,反而说你知了?」算命的道:「我心里只唯一一个是你,你的事情我岂有甚麽不知的。」李璎听他这话太过了,便不搭理,只道:「却不明白他为何瞎缠着我。」
算命师道:「可不说你招人疼麽?恶有恶报,凡事必有因果,且说你眼前不见,何尝就必然没有呢?」
李璎听完,双膝一软,跪下求道:「大师救我!」恰好搂在腰下处,算命的见状,还磨蹭了一会儿,方搀他起身道:「你先备置我说的这些物事。」一阵指点後,所需的,竟是那芙蓉帐、红喜服,还要结绣球、盖合欢被,饮交杯酒。
李璎听罢,大觉不妙,揪着那算命师的衣领道:「你让我跟谁结亲去了!」算命师道:「你要命呢?还是节操?」李璎忙说:「要命!要命!男人的节操值几两银?」算命的道:「正是,还有端的须知--」李璎说:「是?」
「请先纳二十两银!」
李璎道:「这是谘询用的?真没钱了,你不如抢我呢。我脱光了也让你抢。」
算命的说:「你先别忙脱光,我也不见得拿,後续再商量,能折半!」李璎道:「真不想再来了,就说没钱,你也爱摆布我,总爱拿我找那些儿个没品的笑话。」
算命的竟道:「拿别的来抵也行,现今不忙着收你这道。今晚你睡了,我也随你,布置喜帐完毕,我替你抓伏那妖。」李璎忙应则声。
那算命的且随李璎一路置办物品,到一茶馆,外头帘子放着,门并不开,而算命师迳入里头,李璎忙制止他,说:「你忙喝茶呀?」茶馆里头的也道:「大爷,现不营业呢,你来做什麽?」
那算命师说:「你们落座在此甚久,素来对京里最为熟稔,可请教京里曾有一人名唤『日卿』的,还是个才子麽?」
茶馆的人当真说:「问起我可真对了,曾有个名叫李益的才子,中过状元,还写首诗,什麽什麽峰前什麽什麽雪的……唉,不管,那可是五十多年前的事罗!」李璎细思片刻,方击掌道:「是了,依这岁数,可是我爷爷辈的。」算命的道:「可真是你爷爷不成?再想过些。」
这李璎又细细的寻思了一遍,方敲掌道:「原真是我爷爷,我老家里还有他的字画挂在墙上,我竟给忘了,如何得忘呢!」
算命的向茶馆的请问。茶馆的说:「那李大官人,当年名动京师,还娶了宰相的女儿。」李璎听了,与梦里内容符实,但请详细。茶馆的说:「可惜他公派出去期间,老婆竟往外偷汉子!接着娶了三个,三个都偷,没得已把第四个的手脚给打断,却被退亲了。」李璎与算命的听完都很是诧异。算命的道:「便是梦魔的诅咒也不一定。」
入夜过後,李璎穿毕喜服,算命的替他张灯挂彩,结毕绣球,斟满鸳鸯杯。李璎作势与他一饮,算命的笑道:「莫急,做事有个先後,晚点儿保禳了灾,你爱如何,我便也与你如何呢。」
李璎听过,很是暧昧,也徉作如此,问道:「你还一二十两的向我伸手,我也没你那份了,是我自个儿都不得营生呢。」
算命的却道:「同你说过,第二次折半,再一次折半,次次折半,也不算你的份了。」
李璎登时要讨教起来,外头忽有厉风推窗,把窗呼呼直拍,就似发怒的一般。算命的听完不好,道:「先别浑话也,咱们仔细睡过则个,回明了这则冤案,才不白费你多少心机。」当真是一块儿睡下了,余话不提。
这晚,梦里头越发的不得安生。那恋奴竟不自梦里头来,却在芙蓉帐外游移,口里唱着:
夜哟温柔的夜哟
月光映在水中粼粼姗姗
思君恋君到如今
又听那金丝鸟儿报春晓
金钗为君戴
丝袖为君翩然舞哟伤心泪
我愿化做春天的花儿相伴
李璎听歌声酥麻入骨,早已醒了一半,只是被算命的压住,难以动身。再听那恋奴声声呼唤:「郎,去哪也?奴声声呼唤,算来已五十年余,你理我也?来寻我也?你不理也不寻我,我可上哪儿去?」
李璎怕鬼要死,忙要挣脱,没想恋奴已穿入帐里,见得李璎,先是大喜道:「日卿,等你许久,直想着你,都未曾想到是个死字,也不顾自己当如何了。多少书信,没能传我心中话,又有许许多多的只只字字,只未曾同你说!」才要搂抱,一见算命的与李璎睡在一块儿,却急火攻心,变了色。
外头一股阴风将蜡烛掐灭,那恋奴把脸一转,竟换作厉鬼来讨命,两只鬼爪掐在李璎的脖子,意图绝其气息,暴吼道:「死活都如此羞辱我!我是这麽不值你挂心!就活该让你糟蹋的!我也有其知心可人之处,我本是该自珍自重的,都只怪我一会儿没想开交来,这一生,竟都废你手里了!恨!实可恨!」
李璎口里只余一气,喊:「大师救我!」那算命的登时蹦起身子,滚下床去,自床底抄出家私,一手持铃,一手执剑,在床边跳神作法起来。
恋奴不痛不痒,见算命的只穿肚兜,也好意思拿他,更不理不睬,一心只想夺李璎的命。算命的朝恋奴喊道:「李璎与你有何关联,你竟害他的命,斯行於你修道有害,难道你愿意就此困於现世,不得超生麽?」
恋奴听完生气,张扬着鬼脸,朝算命的猛啐一口,遭躲过了,又嘶叫道:「你哪里知我的心!你们都是狠心短命的!一群贱人!日卿那畜生去哪儿了,快叫他出来,让我好生伺候也!」
算命的说:「你可知日卿死也?」恋奴道:「胡说,那人即使逍遥去,也不死的,我知他没死,只是疏懒见我。」
算命的又说:「你可知日卿死也?」恋奴道:「胡说,什麽日卿死了,他只在我床上,奴还骑在他身上,要令他昇仙呢。」
算命的还说:「你可知你死也?」恋奴道:「岂我死了?你们人人都死了,全家也死了。这儿可不是阴曹地府罗!」
那算命的见说理不得,遂拿出一纸包,含了里头的符灰,饮过水,朝那恋奴身上大吐,那符水喷了恋奴与李璎一身,很是厉害,李璎忙取帕子揩拭,恋奴则痛苦挣扎,抱头喊道:「死也!欲死也!道人撒宽手,别再折腾,让奴少点煎熬。」
算命的道:「认罪了没?知道自己死了没?」
恋奴道:「日夜思君至今,何时知道君死?又哪里晓得奴身已死?」算命的瞧他可怜,大动恻隐之心,再者顾虑李益无情负心,未免有愧恋奴,亦有亏世道公平,遂提议道:「我有一法,既令你超生,也令李君无忧,你愿听否?」恋奴深怕那符灰,连声答应道:「一切但忖道人指示。」
算命师道:「李君日後三餐茶饭供应你牌位,并为你诵经加持,而你莫再阻碍李君姻缘。为助你早日修成人身,或者投胎,或者成仙,允你夜晚与李君神交,此话可好?」
恋奴听得甚好,点头如注,道:「甚好甚好,只最後一条我甚喜欢。」李璎忙不及答覆,那恋奴便化回原本娇怜模样,穿入帐里头,这一下去,把李璎折腾得一晚抽乾不少灵气。
恋奴飘然去後,已届天明,李璎软倒床上,只是昏睡。算命的替他洗身穿衣,途中李璎已转醒过来,忙责他道:「你岂这般卖了我,我若这般令他受用,难道你也无一丝的不安了?」
算命的笑道:「心中有鬼谓之愧,我心无愧,何以不安?」李璎啐他道:「你尽管如此,日後我让他吸乾了,你便连我也一块儿渡了去。我也不有你了!」
那算命的依旧满面的堆笑,只道:「我岂看着你遭吸乾了?我还有几个好法子,不只让你回阳,更让你添寿,你可有意思听听?」李璎听完,一脸的精神,忙坐起身挪了近,道:「听,怎麽不听?只许你说给我听!也不快些告诉了。」大师便说如此这般。
李璎听完,心里头就热热了,说:「都你一人的好说,怎好这般,昨晚我前头让人占了便宜,今早你也图在我的後头了,都是你们,一人一鬼叫我好受!」头向壁里歪了,不忍再瞧这腌臢人。
大师拈他下颔,拈不得,又朝他吹了口气,那人只是颤抖。笑道:「唔,各人的因果,既不是我造化出的,也不是你造的,怪谁呢,只怨天罢,你且不自知,反怨到我这儿来,岂不是歪派麽?你爱歪派我的呀,我有冤处向谁诉!」李璎听过,自灭了几口威风,便不言不语。
那大师又是个说理精光的,仍自道:「我如今说这好处给你听,是让你知了,供你养生,全天下都只你一个知了,我也只爱你一个人得好处。这法子於我无益,反要耗损我真力、褪减我修行,你说是谁的福气,又道是谁的祸害了?就这些说法,你反也怪我呢,是不知我的好意,还看我要图你的便宜了。」
李璎听完也不懂,什麽「真力」啊、「修行」的,满头晕突突,直以为真有好处,既然处境已如此,心中也早灰了一半,便道:「我且信你,你且自小心你的黑心肠,别爱打歪主意!既听了你的旨意,别收钱就是。」
那算命的已笑不自禁了,道:「都是熟人,还谈钱呢,别是生份。你别丢开手,我也不撂开你呢。」当早宽衣解带,爬上床去,拉下床帐,采阳补阳了一番,弄得李璎嗯嗯啊啊,面目可憎,通体生疼。
而後,料是时运缘故,李璎竟一生未曾嫁娶,从早到晚便被这一人一鬼歪缠住,本是要丢开,没料越缠越紧,进得坟墓里都未曾甩开过。
※
春光撩我心弦
春雾缭绕淡淡似云烟
相思相怨多惆怅
思君恋君辗转长夜难眠
窗外灯笼轻摇摆
今宵等君空对月哟满目泪
花扇也遮不住我爱的憔悴
夜哟温柔的夜哟
月光映在水中粼粼姗姗
思君恋君到如今
又听那金丝鸟儿报春晓
金钗为君戴
丝袖为君翩然舞哟伤心泪
我愿化做春天的花儿相伴
风中杨柳万千条
问君今往何处泊哟思断肠
我愿化做清风和你浪迹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