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两个月的寒假在庸庸碌碌中度过了。
转眼迎来二年级下学期,顶多再逍遥这半年,待升上三年级,便要开始准备升学的计画,大多数同学只能把握剩余时间,多多累积作品集,努力提升绘画能力,以便於升学面试及术科考试。
吕善之倔强认真的性格也没让自己闲着,除了对课堂作业要求完美外,只要一到假日,她便会拎着素描本到处速写。
和徐若天交往至今,两人不像一般情侣几乎天天黏着彼此,大多时候他们专注自己的事情、忙於各自的工作课业。看上去也许渐行渐远,可他们却不嫌弃这样的相处模式。
一天上学日,吴文曼正苦恼素描作业的进展,画作中的绒毛玩偶太过细致,难以处理,不像表面光滑的东西明暗分明,容易画糊成一团。闻见下课钟声响,她立刻找吕善之请益。
吕善之拿出自己的素描本,找出类似的画作范例,和她说明。
「你把绒毛画得太顺了,像这样交错复杂看起来会比较蓬松⋯⋯」
吕善之有耐心地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吴文曼,吴文曼看着看着,对她这本有着日积月累作品的厚实素描本产生兴趣,想请她借自己看看其他页的画作。
吕善之自然不介意,大方地借她翻阅。
「哇!这个光影做得很漂亮⋯⋯这个坑坑巴巴的壁砖的明暗也很分明⋯⋯虽然平时很常亏你,但不得不说你画得真的很好。」
「你才知道。」吕善之忍不住调皮地回她一句。
吴文曼无视她开玩笑似的自傲,认真品着眼下的画作,她发现比起静物,吕善之更喜欢画风景或生物,而她笔下的生物也确实栩栩如生,风景更是让人身历其境。
翻着翻着,吴文曼的目光倏地被其中一页吸引,翻动纸页的手蓦然止住。
「你连建筑物都画啊?」吴文曼感到不可思议,好奇地问。
闻言,吕善之这才想起她和徐若天一起构思的「未来的家」也在这素描本里头,思及此,她一脸焦急,连忙起身抢回本子。
「怎麽了?那是不能看的吗?」吴文曼吓了跳,认为自己犯了什麽惊天错误。
「也⋯⋯也不是。」吕善之发觉自己的反应太过激动,事後感到羞愧,她招了招手,让吴文曼凑近自己,在她耳边轻声耳语道:「那是我跟老师一起画的⋯⋯对未来的家的幻想⋯⋯」
「啊!?」吴文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张脸皱成一团,满是厌恶,「开什麽玩笑?你们还记得自己高冷沈稳的人设吗?怎麽会做这种像高中生谈恋爱的无聊事啊!」
「⋯⋯要你管!而且我就是高中生啊!」
吴文曼不理会她反驳,挨到她身旁窥看画作,「你们都画了些什麽?让我看仔细点。」
吕善之清楚自己敌不过她的不依不饶,决定放弃抵抗,乾乾脆脆地将画作展示出来。
「哇赛⋯⋯你们的幻想也太详细了,有庭院有盆栽还有养狗⋯⋯」吴文曼不禁赞叹,大多数人对未来的憧憬也只是大概雏形,眼前的画作却详细彻底,有如这间屋子真实存在。
「我只是大概画一下梦境中的画面而已,有很多部分是老师添加的,例如这个信箱、房屋颜色,还有这几处⋯⋯啊。」吕善之突然意识到自己过於兴奋,迟来的难为情化为红晕涌上脸颊,她一把抢过素描本,「好了看够了吧!打烊了打烊了!」
吴文曼实在受不了吕善之这副恋爱中小少女的模样,忽然兴起一股戏谑她的邪念,她挑眉扬笑,不经意脱口而出——
「你是凭着梦境印象才画得出来,徐老师又是怎麽想得这麽具体?说不定他早就想过和别人一起住在这样的房子呢。」
余音甫落,只见吕善之整个人僵在原地,彷佛时间静止於这一刻,原先羞涩的神情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错愕。
唰一声,几乎可以听见一把箭狠狠扎在她心头上的声音,无止尽徘徊在耳畔。
吴文曼这才迟迟想起关於徐若天前女友一事,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她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总之,说不定是徐老师本身想像力就很丰富!也说不定是他之前也想过未来要跟你同居⋯⋯」
像是隔了一道墙,吴文曼的安慰传不进她耳里,吕善之缓缓拿起素描本,目光呆滞地盯着「他们的房子」。
为什麽她反驳不了?为什麽无法对吴文曼生气?是不是代表她多少认同这句话?
认同徐若天曾想过和别人一起生活,这个事实。
「当我下班回家打开大门时,狗狗会开心地冲出来迎接我,进到屋子里,会看见你站在红酒柜前擦拭酒瓶,对我说一句:『你回来了啊。』,然後我会冲上去抱住你。」
在意识到这一切的瞬间,那个「我」,变成了胡谨沂。
她不曾离开过,徐若天的悲伤、想念,心上的伤痕也不复存在。
他不再辗转难眠,不再有乌云遮住他眸中的那片湛蓝,没有了脚上的枷锁和肩上的重担,他本该是自由翱翔的鸟儿。
思绪至此,吕善之紧抱着素描本的双手开始颤抖,她拼了命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不要去想,这是他们的家,是他们一笔一画编织而成的家,任何人都代替不了她!
要和他住在这的人是自己,她应该对自己更有自信一点……
她必须,对自己有信心。
哐啷两声,扎在心上的箭被一把拔出来扔在了路边。
心头上的伤口癒合後空了一块,无人知晓,无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