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纯子披了件外套,匆忙撑伞快步走来,面对眼前凝重的氛围,她还没有勇气一脚踏进去,只得走到萧永辰身旁,对他使了使眼色,无声问现在到底是什麽情况。
两人眉来眼去,萧永辰摇摇头不再给予回应,纯子还是一头雾水。
雨声再大,无法掩盖邻近死寂的静默,高高大楼遮住朦胧月光,黑影掩盖他们身处的方寸之地,空气特别稀薄。
她见吕善之的眼神不对,和平时的冷静稳重不同,眼眸不再有光泽,目光像是死了一般,被直盯盯凝视着,畏惧大过於不自在,额头不自觉渗出汗。
终於,吕善之开口打破沉默,乾裂的唇一开一合,好似一片枯涸旱地,再也发不出声音。
「久违了,我们三个早该谈谈了。」
纯子不禁咽了口水,战战兢兢问:「怎麽这麽突然……你看起来脸色很糟,还好吗?」
「你不是要我离开,不要再让他伤害我吗?我这就来顺你的意。」冰冷视线落到纯子身上,毫无抑扬顿挫的语调反倒让人心寒,「你们也想赶快得到清静吧。」
「我没有那个意思,是真的不想再看你被他伤害……」
「喔?」她挑眉,语调有了一丝起伏,「你当初要我好好管萧永辰,不想再和他有瓜葛,背叛了他把所有事都向我坦白,可是後来呢?你後悔了?又想和他重修旧好了?所以现在才会还在这?」
「不是,是因为他……我们之间有很多认识的朋友,所以不管怎麽样还是会有交集……」她支支吾吾,说着和萧永辰一样的理由。
吕善之清楚,她当初不是真的想和萧永辰断绝关系,只是因为起了争执而闹闹脾气。
「你呢?」她转向萧永辰,「撒了多少谎?想了多少藉口?说要和吴纯予断得乾净彻底,现在呢?」
「……」
见两人低头沉默不语,无力反驳,她不禁失笑,「你们啊……还真是天生一对。」
话中带刺,酸楚肆意蔓延。
这对鸳鸯分分合合,始终会回到对方身边,即便要踩着别人的屍体,也不会因此感到惋惜。
而她便是这段感情的陪葬品。
为了促成这对鸳鸯良缘,不可或缺的一块踏板。
所有悲伤委屈滚滚涌上,堵在心口,没有言语能够表达,她心力交瘁,再也没有力气斥责。
「回去吧。」她压抑住哽咽的嗓音,声音变得低沉,「从今以後,我们互不相识,我没认过你们这些朋友,你们从未分手,四年来感情稳定幸福,多好。」
她不敢说出最後一句,事实也是这样没错,他们的确是没分开过,不想摧毁自己最後一点尊严,只得吞下。
回忆如滔天巨浪,只在此刻才卷起漩涡。
他们不知道她究竟是多麽痛彻心扉地说出这段话,光是想像就足以让人撕心裂肺。
不敢想像,将她逼到绝境的正是自己。
「为什麽……」纯子颤抖嗓子轻轻唤了声,憋着哭腔,忍不住垂下头暗自啜泣,「为什麽我们只能这样呢……」
最初四人的友谊羁绊,为什麽会迎来这样破碎不堪的局面呢?为什麽他们只能走向各奔东西的结局呢?一切都变了,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萧永辰攥紧拳,红着眼眶泛着泪。
他们清楚,吕善之来这趟并不是为了斥责,她大可理所当然地赏他们几个耳光,可她没有,她在乞求,抱着仅存的最後一丝力气,求他们放过自己。
她不是什麽伟人,不想成仙当佛,不再奢求什麽,只望他们成全,让她能再好好当个普通人。
「萧永辰。」她轻唤,嗓音柔和,正如当初温暖,在此刻听来却如此心痛。
听见呼唤,他抬头看她,她说:「你记得你送过我一颗玻璃珠吗?」
她从口袋拿出玻璃珠,清澈透明,在光的映照下闪烁发亮。
「你看见它旁边写了字卡,标榜坚强,说是和我相配所以给了我,但是你忘了,它其实也很脆弱。」
她闭上绝望的双眸,手豁然一放,任由玻璃珠从手中坠落,伴随雨滴一同砸在地面。
滂沱雨声戛然而止,一瞬间清脆响起,回荡在耳边嗡嗡作响,玻璃的残骸大大小小,碎了满地。
她缓缓睁开眼,毫无温度,「现在,我真的和它一样了。」
他们心碎的表情容不进眼眶,她无法感受,无法要他们不愧疚,两人的身影几乎融在一块,形成残影,登时天旋地转。
「这个世界不会再给你什麽,你也不会再遇到第二个我,陪你们走了这麽长的路……」
她失魂落魄地後退,步伐缓慢,一步接一步,几乎用尽她残余的力气——
「我就走到这。」
她还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情绪疯狂涌上反而一时哑口,这是最後一次了,再也无法让他知道了,在一起这麽多年,怎麽会讲了几句简单的话就结束了呢?
语毕,她狼狈转过身,好似失去了靠岸,在大海中载浮载沉,游得精疲力竭。
柔弱纤细的身子摇摇晃晃,垂下苍白的面容,变得毫无血色。
她努力抑制颤抖的双腿,恨不得飞奔离这个地方,想要消失在他眼前,甚至消失在这个世界。
一连串的打击,忍受了几年的委屈,形成巨大的沉重,在此刻击溃她。
她宽容了这一切,任由鲜血从心脏汩汩而出,随日子随脚步,一点一滴落在地面,鲜艳铺成一道彼岸花之路。
她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不顾自己拥抱他,安慰他,她再也没办法……
再也没办法跟着他一起伤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