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只是为了向何欣颖报仇才回来台湾?」
她摇头,「我腻了在国外的生活,原本就考虑要回来台湾读书,我和如如一样,从小就喜欢画画,和她讨论後决定转学到明理。」
这麽一说,她才想起如如曾说过,自己和住在国外的表姊感情很好,犹如亲姊妹,三天两头就会线上视讯聊天,还因此好几次熬夜顶着黑眼圈上学。
她常说,如果表姊回来了一定要介绍给她。
她永远也不会料到,见到这位久仰大名的表姊,竟会是以这样的形态。
若是如如还在,也许她们的初次见面,能发自内心笑着。
也许她们能三个人一起去逛街,能做一些女孩子喜欢的事,闲话家常到昏天暗地。
但是不然,中间的零件松脱了,整台机器就会全盘崩解。
一切都只是也许,再也不可能实现。
「你问完了吗?那换我说了。」她脸色沉重,背靠着门,向後一压,将门阖上。
清脆两声回荡在房间内,气氛更加凝重,外头乌云密布,没有一丝光线,眼前灰暗,甚至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我不是为了让自己好在背後耍小手段,才把你当挡箭牌,我也冲着你来的。」她的眼神变得锐利,像是美工刀,推出刀片,一瞬闪光划破她的肌肤。
「我讨厌何欣颖,也讨厌你。」
吴文曼走了过来,一步、两步,步伐缓慢,配合着她几乎快停止的心跳。
她知道,眼前的人带着浓浓恨意,就像她恨何欣颖那样。
那眼神彷佛在看十恶不赦的罪人,鄙视,仇恨,太多复杂的负面情绪参杂其中,深深震慑她,被恨意紧紧束缚住,动弹不得,窒息而亡。
她几乎能够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光是用想的,一阵凉意从她脚底肆意地窜上。
「当时我人在国外,没有办法及时赶到她身边,可你不一样,你一直都在她身边,怎麽还会没有察觉到她的异状?」
疑问句变得不是疑问,而是质问。
毫无畏惧地走到她面前,她的神情冷若冰霜,将她囚禁在原地,只要稍有动静,就会浑身冻得刺痛。
「你明知道何欣颖她们第一天就盯上她了,老是趁你不在时欺负她,你却为了个人私事不去学校,她跟你说没事,你居然就真的放心了?」
音调没有起伏,一切都是冷冷淡淡的,好似轻拂水面漾起一点涟漪,但她们都清楚,这是假象,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眼前的人散发强大气势,刮起一场暴风,风形成的利刃漫天乱飞,刮过她的脸,划破她的手臂,皮开肉绽,鲜红色的血四处飞溅。
她直挺挺地伫立着,神情冷静,目光坚定没有游移,建起了一副厚重铠甲包覆自己。
她感觉自己摇摇欲坠,用仅剩的意志力撑着孱弱的身子,若是精神崩溃了,她整个人都会倒下。
她清楚看见吴文曼的视线往下移,盯着她的项链瞧,嗤笑了一声。
那是如如最喜欢的项链,竟然送给了她,挂在她身上,显得多麽讽刺。
吴文曼收起笑容,抬眸看她,「她看你那阵子发生这麽多事,不想让你担心才没告诉你,你没去学校的那段期间,她是怎麽被何欣颖她们凌虐的,你知道吗?」
见她屏气凝神聆听,从头到尾没有任何辩驳,吴文曼并没有比较好受,她又问:「你以为你什麽都不知道,就可以理所当然逃过罪名吗?」
她在发抖,攥紧的拳头不自主颤抖,没办法再承受连续重击,她再也没有自信抵抗,盔甲终於瓦解,变成一片片破铜烂铁,纷纷坠落地面。
闷了良久,她缓缓启唇,嗓音变得沙哑模糊,细声道:「……我没有。」
她的回话出乎意料,吴文曼稍稍被震慑。
她的眼神认真,同时像是死了一样,像是根本不在意,觉悟什麽的,她早就准备好了。
「你的确没有。」吴文曼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变得艰难,「你没有多放点心在她身上,沉浸在你自己的狗屁爱情里,她无声的求救,你也没有听见。」
她的话语尖酸刻薄,包裹着无数刀片,她什麽事也做不了,只能站着任由她宰割。
她歛下眼,心犹如刀割,最让人心痛的,是她一点也没说错,所以自己无力反驳。
下场就是人心两失,一个人走了,一个心不在了,她变得一无所有,这就是惩罚。
吴文曼想再说些什麽,想到内容,欲言又止,话还卡在嘴边,鼻子先酸了,难过地垂下头,深吸了口气,抑制住即将发出的哭腔。
这样的缓和持续了几分钟,从门底下传来的微弱光线灭了,阿姨出了门,伴随大门关上的喀搭声,切断了所有希望。
她们之间只剩沉默,置身於昏暗中。
整间屋子一片死寂,静得只能听见外头的雨声,水珠滴滴落在窗上,沿着窗边向下滑落,在人崩溃之前,天空先替她们哭了一遍。
吴文曼睁开眼,锐利不再,不是柔和,而是无力无助,烈焰烧着她的眼,眼眶泛红,却已挤不出一点湿润。
失去了另一半的心脏,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却再也哭不出声音。
「我期待着,一直都期待着,在我抵达机场时,她会冲上来开心地喊一声,姊姊,好久不见。」
她的嗓音带着鼻音,整个人像是虚脱一样,殷切期盼的画面已烧成漫天灰烬,从她空洞的双眸中,只能看见绝望——
「不见,还真的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外头雨声渐大,彷佛一面大瀑布,盖住了整片天,眼前几乎一片昏黑,雨水滴滴答答打在屋檐上,扰人心乱。
风带来凉爽,吹不进屋内,止在窗前。
她想,雨不会停,至少在今夜。
在明天太阳升起前,这阵暴雨都不会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