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一连串闹剧,她继续仰赖药物,连自己也不忍直视的堕落,不分日夜沉睡。
在睡梦中她几乎忘了那位老师的存在,在自己世界封闭,沉浸,她缩紧身子,蜷在泡泡内,将所有声音隔绝在外,传进耳中的仅剩模糊细语。
「……之。」
似乎有人在说话,微弱而细微,她听不清,也不愿去听。
活在梦中令她觉得无比安心……前提是不再被阴魂不散的噩梦缠身。
梦中,她独自在山坡上席地而坐,能见所及皆是岩石,距离断崖有一段距离,遥望城市如画,俯瞰高楼成玩具,风景一览无遗。
安静沉着,感觉全身舒畅,不知为何自己在这,却兴起了不想离开的念头。
似乎很久没有和外界联络,感到搁在口袋的手机震动两下,她久违地开启。
「你心情不好吗?」
是如如的讯息,关心让人感觉熨贴,她想是自己躲起来太久让她担心了。
她心情的确不好,可她却忘了原因,甚至怎麽努力回想也记不起。
逞强成性的她仅回了没事二字,又得到如如的回应:「你抬头看看。」
吕善之蓦然仰头一望,无边无际的辽阔天空映入眼帘,将眼眸染成湛蓝色,心登时静了下来。
为什麽难过?为什麽在这?为什麽安静了?种种疑惑骤然烟消云散,不再重要。
只不过是一片湛蓝,竟让人心如止水,望着便出了神,如此神奇。
她不禁想,在那片湛蓝里生活,会有多麽自由无拘束呢……
「我心情不好就会这样,这个秘诀传授给你!」
「很神奇吧?心情好点了没?不要老是让坏心情影响自己啦!」
她带着笑意看完讯息,歛下目光,一股冲动想伴她左右,她问:「你在哪?」
上头显示对方已读,如如却始终没有回覆。
正当她疑惑,一抹身影从她身旁经过,熟悉的娇小背影,她确信那正是如如。
「如如?」她在後方唤了一声,如如似乎没听见,她继续喊:「你怎麽在这?」
如如仍没有停下脚步,她感觉不对劲,快速起身追上她。
「等等……」她开始慌张,步伐变得急促,「丁如婷,你听不见我叫你吗?等一下!」
如如终於停下,她站在断崖边,那儿岌岌可危,一个风吹草动都可能不稳摔落,才正想叫她离远些,见到如如的脸,她登时愣住。
如如回过头,脸上失去她该有的开朗,取而代之的是无奈,白嫩小巧的脸蛋上多了几块瘀青伤痕,那是她记忆中不存在的东西。
她几乎能听见心跳变得小声,手无法抑制颤抖。
「怎麽回事……你脸上的伤是怎麽了?」
仍然没有回应,她感觉如如并不是不回应,而是在这梦中,她听不见她的声音。
她的呼喊没有传达到她身边。
如如旋过身,朝外伸出右脚,那儿并没有落脚处。
「不要……」当她能预想到如如将做的事,感觉全身血液瞬间凝固,她迈出几乎瘫软的步伐,朝前方全速奔驰,发疯似地大喊:「不要——」
她用尽全力将手伸到最长,仅能碰到飘起的衣摆,她来不及,就眼睁睁看她一跃而下,看她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
指头的触感太过真实,不时在提醒她这一步之差的悔恨,世界瞬间结成霜,冻得人瑟瑟发抖。湛蓝不再,漆黑磨成墨,抹在天空的画布上,世界再没有颜色。
如如不见了,永远消失了。
在这里,她弱小,无能为力。她悲痛的尖叫,再也没有人听到。
「之……善之……」
外头不间断的呼唤响过几次,忽远忽近含糊不清,她静静聆听着,直至转为清晰。
「吕善之!」
那声音确切唤着自己,入耳的瞬间,将她唤醒。
她触电般睁开眼,天花板映入眼帘,感受冷汗沿脸庞弧线滑落,她惊魂未定喘着气。
待呼吸渐渐平稳,她精神恍惚,四肢无力地瘫在床上。
原来从刚才就一直在吵闹的是外头的人,听见有人叫着自己并不是幻觉……
外头的呼唤和平时不太一样,有些急促,那位自称老师的怪家伙不停喊着她的名字,甚至不时敲着木门。
吕善之本就浑身不舒服,这下被吵得头更疼了。
她眯起眼,从窗帘缝隙向外望去,天空是一片湛蓝,好似水彩在眸中晕染,由深至浅愈混愈淡。
外头明亮的光线照得晃眼。
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即使没有踏出房门,仍能听见外头滴滴答答的雨声,阴天晴天,在她眼里看来一样惹人厌。
她讨厌天空,讨厌海,讨厌湛蓝色的一切,那是悲伤的颜色。
世人口中的美丽景象,如今在她眼中都变成了垃圾。
「喂!开门!」
隔着木门又开始传来不规律的呼喊,几乎可以说是吆喝,他用力敲打着门,不知道这样喊了多久,也不知道还会喊多久。他说会再来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再放任他下去会祸害全家和邻居,看来已无法不去理会。
她用手肘撑起身体,硬是靠着意志力动了起来,一阵头晕差点又倒回床上。
她拨开棉被,短裤下露出纤细雪白的双腿,大腿部分几块大大小小的瘀青,不小心抑或是故意,都已没了知觉。
踉踉跄跄抵达门口,敞开门,没了几天前的气焰,她一脸拜托放过我,声音气弱如丝,「又怎麽了……」
语还未落,徐若天二话不说,侧过身一个箭步闯进房内。
「喂!你做什麽……」吕善之错愕,猝不及防,只能摇摇晃晃跟在他身後。
徐若天来到房中央,简约灰白色双人床旁散落了瓶瓶罐罐,他迅速蹲下查看,目光骤冷,他回过头问:「这些,你自己去买的?」
她抿紧发白的唇,不敢回应。
小心翼翼瞟了几眼,吕善之这下才发现,他和几天前的造型天差地远。
高挺鼻梁上挂着笨重的黑框眼镜,头发略长,几乎扎在眼皮上,身上熨得整齐的衬衫换成简朴T恤,胸前还印有小小的蝙蝠侠标志。
看来今天是属假日模式,气势像气球般消减得快速,简直判若两人。
「你是把这个当正餐还是点心吗?不知道吃多不好?」
又回到现实,她还在被训话,被一个仅仅称得上萍水相逢的人。
「我只有睡不着才会吃……」
「好几罐都空了,你以为我傻吗?」他晃着手中的空罐,语气严厉,「你已经不是小孩了,这样耍任性让你哥担心,不觉得丢脸吗?」
她被一步步逼退,教师的威严压得人爬不起身,不堪入耳的话语横刀直入撞击意识,头开始胀痛,烦躁在体内发酵。
她揉着额,想藉此止住疼痛,「这都是我的事,轮不到你说。」
发觉她面色不对,徐若天蓦地起身,伸手搀扶。
「你冒冷汗了。」
「别碰……!」她甩开他的手,力道弱得让人怀疑她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
徐若天默默收回手,感觉像是面对一只警觉性强的凶猛小猫,猛然伸手会被抓伤,还必须放下身段,慢慢靠近才能取得她的信任。
他什麽不怕就怕麻烦,本不想蹚这浑水,谁知道这个问题学生是自己朋友的妹妹。
吕善之尴尬抿抿唇,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头,可头疼得她无法沉着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