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知道睡了多久。
睡了醒,醒了睡,浑浑噩噩的生活搞得人心力交瘁,可她却甘之如饴。
将自己封闭在小空间里,感受药物在血液里流窜,那使她睡得更沉。
与其漫无目的,她宁愿像个窝囊停滞於此,不顾以後,光是过好现在就太不容易。
她做着一如往常的梦,而外头也是一如既往吵杂。
敲门声打着平稳的节奏,有意无意溜进她渺茫的意识中,她努力阖上与外界联系的大门,却阻挡不了对面传来的呼唤。
「吕善之,起床,已经七点了。」
隔着木门,男人的声音变得更为低沉,浑厚有磁性的嗓音拿来当闹铃声还算悦耳。
不过现在的她根本无心理会……因为她并不认识外头的人。
他三天两头就跑来家里骚扰她,这时候哥哥也在,推测大概是哥哥的朋友,自己拖不动她去上学便唆使朋友来……简直莫名其妙。
她知道给予回应便中计了,视而不见为上策。
「要上课了,我明天再来。」
外头吵嚷声终得以止住,脑袋渐渐放空,配合平稳呼吸睡去。
又不记得睡了多久,可能也只昏昏沉沉地上过几次厕所,再一次将意识拉回现实时,还是因为外头毫无起伏的呼喊。
「我又来了,不要以为今天可以逃得过,赶快起床。」
在那之後又过了多久呢?明明不会给他任何反应,这个人怎麽就不放弃啊……
她浑身瘫软无力,就连拉上棉被盖住耳朵的力气都没有。
「起床啊,搞得我也要迟到了。」
外头的人锲而不舍地喊了五分钟,吕善之终於受不了,扶着发疼的额,从床上爬起身。她不耐烦地蹙起眉,全身酸痛得不得了,动作慢得和乌龟一样。
她并不是贪睡才需要人叫起床,她本不打算去上学,却天天被这般骚扰。
「起床——起床唔唔——」
门外的男人还是不罢休,甚至把嘴凑近门缝玩了起来,听着几乎糊成一团似怪物的声音,她心想,这阵子下来已经很足够了,是人都无法忍受。
何况他到底是谁啊!被一个不认识的人催促去上学,这是最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想着想着,火苗在心底窜起,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甩开棉被,越过散落在床边的瓶瓶罐罐,拖鞋都来不及穿,她赤脚飞奔到门口,一股气用力拽下门把,打断他的呼喊。
「够了没?每天每天都来骚扰我,做讨债的吗?」
门敞开的那瞬间,她终於看清楚这个人的面容。
冷峻的脸庞棱角分明,五官立体深邃,带一丝混血气息。吕善之在女孩间还算高,却得稍稍仰头才能与眼前男人对视。
男人穿得整齐笔挺,英姿翩翩,与这些怪异举动形成强烈对比。
他双手抱在胸前,即使面无表情,脸上仍大大写着败给我了吧,一副趾高气扬。
「好久不见。」
「我认识你吗?」吕善之怒火中烧,狠狠睨着他。
「认识吗?」他反问,语气毫无抑扬顿挫:「我可是见过你穿粉红洋装的时候。」
她一下子被堵得说不出话,因为她真有过一件粉红洋装,小学的星期三是便服日,她穿过几次去上学。
他为什麽见过?这个人到底是谁?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她还在思索,见哥哥从对面房间出来,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嚷嚷:「徐若天,你还在啊?已经七点十五了喔……」
哥哥的声音在看见二人後渐渐飘散,三人面面相觑,屋内瞬间被尴尬沉默垄罩。
吕善之扬扬眉梢,一脸怨愤地瞪视哥哥,「你带来的?」
「不要讲得好像带进什麽不乾净的东西啦。」哥哥有些慌张,恐怕他也没想到会成功引出吕善之,急忙介绍,「他是徐若天啊,我高中的死党,你忘了吗?」
这麽一说她才恍然想起。
当时他染金发,光看背影像个痞子,给人感觉冰冷有距离,浑身戾气。
他经常来家里玩,可都和哥哥窝在房内打电动,小时候吕善之甚至有些怕他。
她还记得他是混血儿,有一双美丽且招摇的蓝眸,不管是痞子还是混血,她对他第一印象并不好,现在更是糟糕透顶。
而印象最深的金发和蓝眸,如今都不复存在。
他染回黑发,戴上黑色变色片,变得低调冷静,当初的桀骜不驯消失得一乾二净。
她回过神问:「然後呢?你的朋友每天来叫我上学又是什麽意思?」
「他是……」被她强大气势压过,哥哥支吾半天,作贼心虚。
「我是你的老师。」男人一脸正经开了口,「非自愿天天来这报到,我也觉得很麻烦。」
老师?这麽说起来,寒假前班导就准备退休了,这位新老师接了班导的位置吗?
可竟是这种令人不悦的家伙,她没好气问:「那是为什麽来?」
「因为你不去学校,我就拿不到一打海尼根。」
她打从心底发出一声疑惑:「……啊?」
「成功拉你去学校,你哥会送一打海尼根作为奖励。」
「……」
简直无语了,还以为他会说出什麽冠冕堂皇的话,不去学校会影响教师的考勤业绩,给他添麻烦之类的……
这什麽交易?哥哥竟然用一打海尼根贿络他,他居然也答应了,一个大男人未免显得太廉价?
然而她并没有任何好处,无须助他这一臂之力。
她吊着布满血丝的眼球,睨了他们一眼,俐落地给了二字:「走开。」随即关上门。
徐若天反应甚快,一把挡住了将阖上的门,目光由上而下看她。
他说:「我明天还会再来。」
「请不要再来了。」她每一字说得用力,重重将门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