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依凌小姐不是和暴风骑士长待在一起,就是去练习场,一开始只是在旁边看,现在偶尔有人会主动和她交流,除此之外,依凌小姐有时会协助殿内的整理及清洁等工作。」站得笔挺,亚戴尔向面前以优雅姿态轻啜口茶的金发青年报告道。
这样的模式已并非第一次,在前几天忽地被派去担任向导,回来後他也是被这样唤来,要他说出一路上那位「依凌小姐」的状况;也幸好自家队长交付任务当下便先下了这命令,让他在有心理准备之下好好分出心思观察,而不是回去後突然被问到而什麽都无法回答。
『比起熟悉环境,我感觉依凌小姐也许只是想到处走走而已。』那一日他也是以这样标准得挑不出毛病的姿势及语气,将所见的一切如实上报,『她对介绍的兴趣并不大,也不是很想走主要干道,甚至主动要求走小巷就好。』
语毕,他看着自家上司似乎若有所思的模样好一会,对方摆摆手示意才续道。
『和依凌小姐闲聊时,她曾提到自己来自遥远的地方,後来才被暴风骑士长家收留。』亚戴尔说道,『我无法探听那个遥远地方的具体地点,但问到依凌小姐会不会想念故乡时,她却是笑了一声回答一点也不。』
背对着他,比冬月还冷冽、笑着回答的那声音,莫名地在脑中烙下了痕迹。
她或许永远不会想到自己如此细微的情绪变化也会被察觉,甚至被禀报给了第三人。
『……亚戴尔,那她有什麽异状吗?』
对此亚戴尔有些为难似地微微皱了起眉头,顿了一下才开口:『真要说的话,依凌小姐曾说过觉得有些寂寞。』
忆起女孩精致的面容上一瞬间垄罩的阴影,尽管不确定这是否为对方想得到的情报,他仍是尽责地报告道。
听见此话的太阳骑士.格里西亚却是一顿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寂寞……是吗?』
--这也是无可避免的呢。
似乎有如此一句轻语飘进了耳中,但亚戴尔没有确认的机会,他家队长便再度摆摆手,这次则是要他继续注意并每日禀报上来,便要他退下了。
接下来的每日,他都会准时来报到,钜细靡遗地叙说着自己所见或听闻的一切,即使是听起来多麽琐碎无趣的小事。
而今天他的队长在他报告完毕後,少见地流露出了些许的惊讶。
「交流?练习场上的那种?」
光明神啊,拜托别是他想的那样,他可没教自家圣骑士向一名女士邀战这回事啊!想必光明神也没教。
「队长请放心!我有阻止,所以隶属十二圣骑小队的都没去!」连忙发言尝试使上司安心的亚戴尔。
所以真的有人去找她打架!光明神啊!
显然失败了的亚戴尔看着格里西亚一脸震惊。
感觉到有点头痛的格里西亚以指腹揉揉太阳穴,觉得自己必须喝口茶压压惊,「既然都出面了,怎麽不全部都阻止?」
「这个嘛,因为空手的话,那些基层圣骑士基本上没人打得过依凌小姐。」面对这疑问,亚戴尔无奈地笑着给出了解释。
格里西亚一口茶呛在喉咙。
「也就是说,依凌小姐的身手约在基层圣骑士之上,十二圣骑小队队员之下?」优雅地顺顺气,咳了几声将茶吞下去,格里西亚试图厘清自家副队长不阻止的原因,「所以是因为没理由阻止吗?」
「我想基本上是如此没错,想说这也是个训练机会,能促进基层同袍精进自己的能力便没阻止,或许依凌小姐甚至能战胜几名小队员,但因为没真的让他们尝试,因此无法确定。」
不用确定,谢谢。
按按眉心,格里西亚试图假装自己刚才什麽都没听到:「亚戴尔,总之近期继续注意她的状况,有必要时保护她,若有什麽事再跟我报告。」
「是!」
待训练有素的副队长离去後,格里西亚放下了杯子,瓷器碰触的细微声响在只有自己一人的房内异常清晰。
依凌前几日所提出认识城内环境的要求,在他立场上於情於理都确实是应当的,但也的确有危险存在,於是他以「这行动需多方考量」为由,叫来心腹亚戴尔,命其作向导……与汇报所观察的一切。
身为他所知的首位穿越时间之人--「依凌.苍井」,其精神与身体状况,他认为绝对有观察的必要性。
重新执起杯子,格里西亚姿态优雅地轻啜了口茶,即使自家房门被人毫无预警地推开,也未流露出一丝惊讶,毕竟会如此直接的人素来没几个,因此他也不过是瞥了眼过去。
「审判。」
「太阳。」
两人打招呼似地互唤了一声,浑身宵暗色彩的青年则在目光触及桌上那堆甜点时,似是忆起那甜的发腻的味道,脸色立刻沉了下去--带着些许嫌弃的那种,格里西亚只是耸耸肩,示意友人坐下。
「行动的布署已经完成了。」显然也不想站着说话,雷瑟乾脆地坐下,而且一开口便直奔重点。
不愧是审判。
闻言的格里西亚忍不住赞叹对方的办事效率,明明他将情报交给自家好友没多久,雷瑟就已经安排好了逮捕的一切。
「一切都顺利?」
「顺不顺利得看你的计画实行到哪个程度。」瞥了眼格里西亚,雷瑟别有用意似地说道,「不过连同你所计画的『诱饵』,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人员,以我的角度而言万无一失,今晚就行动。」
「你都这麽说了,这次总能抓到他了吧……」轻浅地舒出了一口气,格里西亚低喃着。
「这次绝对会把他逮捕归案。」以浑厚沉重的嗓音一字一字说出的,是雷瑟.审判不容动摇的决心。
栽了那麽多次,让那噬血的男人多在外逍遥的这段时间,又有多少人被杀害了?
身为审判骑士的雷瑟对此要毫无感触什麽的是不可能的,他甚至有强烈的罪恶感,无关於令光明神殿失去颜面一事,而是在他没能立马捉拿下人之後,让更多的人受到了伤害。
明明他该是斩尽罪恶的审判骑士,却无法防患於未然。
为什麽要做这些事?是单纯的慾望驱使抑或是阴谋?
即便有再多的疑问及不解也只能待将人关进大牢中後,再亲口问出答案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蓦地开了口,格里西亚啜着茶,像单纯在话家常那般以轻松的语气说道,「你不能妄想阻止所有犯罪,还想将责任全往身上揽,但可以想想怎麽教那些混帐光明神的严厉。」
顿了一下,雷瑟长年紧绷的脸松动出一抹笑意,笑了一声的他站了起来:「那麽晚上见了。」
「审判你赶时间?」对方急欲离去似的姿态令格里西亚忍不住挑了挑眉。
「我还有犯人要审,晚点还有剑术练习,的确有些忙碌,『太阳骑士长』。」即使是雷瑟刻意调侃的称呼,格理西亚也只是调皮地眨眨眼,继续追问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剑术?是跟谁?听说依凌小姐最近都待在练习场,难道是……」
「就是依凌小姐。」
「……这跟我想的不一样。」
他想的是「难道是想表现给谁看吗,但要小心某人喔哈哈哈哈」之类没营养的话,可不是这种审判骑士练剑对象就是那个谁、而且那个谁就是依凌小姐这种事啊!
「依凌小姐很有资质,只是不太熟悉用剑方式。」瞥了眼显然脑子不正经的友人,雷瑟有些没好气地解释,「而且我还是很在意依凌小姐动作中给我的熟悉感。」
「结果呢?」
「一些动作上似乎带着某个我所认识之人的影子,所以才会觉得眼熟。」沉吟了一会,雷瑟语带保留地道,「至於是谁我现在有点底,虽然可能也只是我搞错,毕竟那不太可能……」
你们这些武艺高强的人真讨厌!
作为同样觉得莫名熟悉的人,但却看不出来是像谁的格里西亚撇撇嘴,问道:「是谁?」
「……我想还是等我们事情都解决了再讨论这件事吧。」
「欸--?为什麽不现在跟我说?」
「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先处理,这个等我有个定论後我们再来慢慢讨论。」
语毕雷瑟便真的迅速推开房门离去了,速度快得令格里西亚完全反应不及,想使坏让人打不开房门出不去什麽的都没办法,心知这代表作为审判骑士的好朋友是真的相当忙碌,他也只能讪讪然继续啃手上的饼乾。
雷瑟仍心存犹疑而不愿告诉他的事,现下暂且放下并无不可。
--------------
又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
他歛起了跫音,悄然无声地在狭长的巷道中疾行。
墨色的披风下一如以往,备齐了好应对各种状况的道具,过去他就是靠这般谨慎的方式,才能一次次自追击中全身而退。
上次的行动险些失风被捕,这令他近乎神经质地准备了更多的「保险」,为了此次的顺利。
要不是因为必须早日解决、早点安排好一切好迎接那一位大人,他也不想这麽快就再度冒险--
--喀擦。
他猛地煞住了步子,披风自扬起至覆下,让整个身躯因此更加隐匿於夜色之中。
小心地把气息也歛收起来,多年来磨练出的敏锐让他能察觉得更多,而就是因为这份警觉,他才能屡次得手。
有人在,就在前方某处黑暗中。
而且那是金属摩擦的声音。
即使是那样细微的声响,他仍是发觉了,并推测前方可能已有一批圣骑士正在那守株待兔,蠢蠢欲动地准备猎捕他。
但他不打算被猎捕,也不打算当个「猎物」。
他才应该是身为狩猎者的那一方。
咧出嘲讽的笑,他回过身往小径的另一头撤,迅速拐进了另一条更加窄小的巷道中。
会有圣骑士前来围捕一事,他并不意外,对此他的对策不是直接收手撤退,就是前往第二目标,不硬碰硬才是上上策,而不论是哪个选择,都能令那群愚蠢的圣骑士们像傻子一样在那边空等。
思及此他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并摸摸腰侧确认匕首等东西仍安然在身上,同时又熟门熟路地转了好几个弯。
接着他再度紧急刹住了步子。
有人正站在前方。
由於那人正巧站在建筑物投下的阴影之中,才让他一路到了仅十几步之遥时才赫然发现。
全身被漆黑的斗篷所覆盖,将任何可辨认的特徵都抹杀,甚至连气息也巧妙收敛着的人就这麽伫立在他前方的道路中央,堵住了本就不宽敞的小巷。
为了避免滋生无谓的事端,现在他应该摆出友善的一面,请对方稍微让让--即使他不认为这时间有人出现在这种暗巷单纯是个巧合。
於披风下的手悄悄握上了腰间的刀柄,他稍稍走上前,示意着自己想通过,而那人也确实侧过了身子,这令他有些意外。
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或许他只要几个大的跨步就能触碰到对方,他却未继续前进,更没有真的自对方旁侧通过。
「不过去吗?」
那披着斗篷的人却蓦地出了声。
短短四个字罢了,对方也只是轻声说着,在这样的黑夜里不过是轻浅的涟漪,他却双肩猛地一震,连思考时间都没有,身体直接反射似的弹开了原本所站的位子,退开几步手更是直接抽出了匕首。
月亮在天上的云层间若隐若现,那个人对他的警戒不以为意,像是不解那般偏偏头,然後缓缓拉下了斗篷的兜帽。
他隐藏在袖中的左手在隐隐作疼着。
左眼上的狰狞刀疤也在发疼,一如被划开的那日火辣。
「真是好久不见了,你说是吧?」
朦胧月色中,黑发茶眸的女孩勾起毫无温度的笑弧。
用十二年前斩下他手臂时的那张面容。
------------------------
「依凌小姐,我没有安排你的位置。」
当那金发蓝眼的青年挂着灿烂笑容如此告知询问应在哪作准备的自己时,她愣了住,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为什麽。
殷殷期盼着,终於盼到了能参与亲手逮捕那个男人的行动,每每在训练场上拿起武器时,脑海中浮现的尽是那天的画面,她几乎一秒都按耐不住心底手刃那个人的慾望。
但却突然得到这般回应,令她十分错愕。
「难道是不让我参与的意思吗?这……」
「不是的。」打断了她有些气急败坏的质问,格里西亚平静地笑道,「是因为太阳不想限制你的行动,就请你在光明神的意志下,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是指我……自由行动?」
「是的,请你顺从光明神的意志,以及自己的心。」格里西亚稍稍走近了些,向着依凌伸出了手,「我们并不想干预你的任何行动,我相信在依凌小姐身上发生的一切一定都是光明神的安排;但若是因此你错过了那个人,也希望你能谅解。」
向着她所递出的,是一颗看上去剔透如琉璃的金黄色珠子,在裹着白色手套的掌心上散着柔和的光晕。
「要是依凌小姐你遇见那个人了,则可以用这个通知我们。」将那珠子接过手来,握在掌心甚至能感受到一股暖意,格里西亚的笑亦是,「请务必注意安全,愿光明神保佑你。」
拉紧身上的斗篷,依凌点点头,目送格里西亚离去和其他人交代事情,忙着事前安排的圣骑士们来来去去,和她擦身而过,却迟迟不见心爱的那孩子。
犹豫了一会,她仍是独自一人踏进了小巷中。
其余的人们目的地是哪里她很清楚,而人员的配置也在这几日和大夥相处融洽之下略知一二。
她却是兀自拐了几个弯,和被当作目标的豪华大宅拉开了一段距离。
究竟该往哪去,究竟该如何做,其实也感到了旁徨。
在无月无星芒的天空下,她的身影隐入了夜色之中。
那个男人会如何行动、是用何种心态做出这等事?要是察觉到埋伏会采取什麽方案,是乾脆地撤退或是退而求其次?
脑中转过无数的想法,她停下脚步,伫足的同时拉起了斗篷的兜帽,歛起了多余的气息,接着就以这姿态阻挡了狭窄巷弄的去路,静静地等待着。
闭着眼,能感受到、也听到有到跫音正逐渐接近此处。
若是那男人正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来到了这里--
睁开的茶眸中,映出的是一名同样披着披风的男人。
--是否代表着其实自己的本质和他相差无几?
----------------------
「对你来说应该是许久未见了吧,为什麽要退开呢?」轻声这麽说着的女孩,在唇边拉出无温的弧度,「我们之间可还有很多要清算的事,不是吗?」
将斗篷扯下随意扔置在地,依凌.苍井偏过头,目光落在了男人的左手上。
「为什麽手还在呢?为什麽你还活着呢?为什麽你还不快点死去呢?」
带着恶意的话语自口中流泄而出,无法克制那将要满溢出来的恨意。
--想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心的最深处似乎有道声音在如此喧嚣着,刺得脑袋发疼,因此感到了些许的眩晕。
男人低喃着什麽,将手中紧握的尖锐直指着她,下一秒刀锋猛然近在茶眸前,一如那日的心狠手辣。
依凌以足跟为轴,旋过四分之一的弧再一个前踩闪身至男人手臂的外侧,令前刺的匕首险险擦过了胸前的布料,她屈起的手肘便立刻往男人面上挥!
在肘关节即将狠撞上鼻梁的那刻,男人以左手自攻击线的缝隙格挡了住,藉着碰撞的那瞬停刻,他猛力挥开了她,迫使两人拉开彼此的间隔。
男人退开了几个步子,依凌则是以落地的姿势向後滑行了几寸的距离才停下。
女孩安静地直起身,拔出了系於左腰侧的剑,两对眸子对了上。
扭曲残忍的,怨恨疯狂的。
没有任何言语,两人几乎是同时向对方发起了攻击,战斗瞬间再起!利刃毫不留情地往彼此的要害送,武器间的金属碰撞声不绝於耳。
她其实明白的,明白自己答应过什麽。
但她无法抑止此时疯狂蔓延开的那股杀意。
即使是最疼爱的孩子,也没办法使之熄灭的怨恨之火。
男人的右手向着她平行劈砍过来,下意识退了几步好避开攻击的依凌看见的却只是未持武器的一个手刀而已,会意过来对方这是虚晃一招的瞬间,跟着欺近的男人便以那手一把攫住了她的左肩,不知何时换到左手的那柄锋锐直直地往她腹部送!
腥红色的液体延着身体滴落下来,在安静的夜晚甚至能听到其啪搭啪搭的声响。
依凌险些踩不稳脚步,摇晃着跌靠到墙上,刺进腹部的匕首深得止於刀柄在外,鲜血缓慢地滴着,无力咳了几声的她在对上男人大睁的眼时,却是扯开了带着愉悦的嘲讽笑容。
男人像是无法理解为何会变成这样,连眼都忘记眨动;而即使对那笑感到厌恶,现下的他也做不了什麽。
因为他的右手,正被以剑狠狠钉在了旁边的墙上。
在他将所持的匕首直捅入对方肚子的那刻,女孩舍弃了防御,无视了攻击而是扣紧了他抓住自己的右手,另一手握着的利剑立马狠狠刺入!直至剑尖穿刺出血肉,令手臂被其如钉一般固定在墙上,力道之猛烈令他头跟着撞上墙,脑门袭来一阵晕眩外,更是动弹不得。
两人的血都在汩汩流淌着,目光却依旧如狼那般。
依凌摀着肚子的手指触上了匕首的柄。
趁那男人无法行动之时,只要一刀划开他的喉咙,一切就结束了。
只要用这把匕首,往他的咽喉--……
最终她还是松开了手指,一把扯下男人腰间的布包後,挣扎着捞出口袋中那带着温煦的金黄色珠子。
她清楚自己该放下的,放下仇恨的话对谁都好。
胸口很疼痛,她深吸一口气,纤指使劲捏碎了那圆润。
在感受着仿若琉璃的碎片如沙自指间落下之时,她听见许多人急匆匆赶向此处的纷乱脚步声。
--这样就好了。
依凌闭上了眼。
【後话】
因为最近工作终於比较上轨道了,
所以才能挤出时间来更新,
虽然已经隔了四个月了,
不知道还有谁在看(´;ω;`)
如果有的话希望留下回应或心得给我,
让我当作上班的精神粮食。・゚・(つд`゚)・゚・((厚脸皮
好像哪边怪怪的之後有机会再修正,
还请大家笑纳!
然後根据我的经验,
当整个环境几乎都只有同性的男生们凑在一起啊,
话题几乎不是黄腔就是没营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