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祭典总是带着令全国都上下欢欣鼓舞的热闹气氛,游行的队伍缓慢地沿着主要道路在城内前进,而所经之处都是热情的民众夹道欢迎,只为一睹被誉为「行走在大陆上的神」、隶属於光明神殿的十二圣骑风采。
每年都会举办、隆重庆祝秋天的丰收,并赞颂光明神庇佑的庆典毫无疑问是忘响国重要的事件之一,不管是皇宫或是神殿都会谨慎对待,因此最後游行时还能看见齐聚一堂的十二圣骑。
虽然具体是什麽时候举办,该做些什麽其实他都不懂。
男童只是急切地想一同争看热闹的游行队伍,但年纪尚幼的他实在太过矮小,三两下便被大人们挤了出来,屡次尝试都失败,他感到有些挫败。
大口地吸进一口气,他再次冲上前努力突破人墙进去,却仍被汹涌的人群用力推挤出来,踉跄了几步快跌坐在地时,被一双纤白的手臂从後头揽住。
紧接着那双手紧揪住了他。
「希欧!」来人气急败坏地喊道,精致的面容上泛着奔跑过後的红晕,「不是说了等等我的吗?怎麽可以自己偷偷跑掉、要是被坏人抓走该怎麽办?」
想必是发现人不见,就慌乱地到处寻找着,最後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找到了他,明白自己做错了事,孩子垂下头,怯怯地道歉:「对不起,依凌姊姊……」
而看着他认错了,女孩放缓了表情,抓着他的手也放松开来,改为轻摸他的头。
「知道错就好,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了,知道吗?」见他忙不迭地点头应允,她终究是笑了出来,唇畔边漾开了温煦的笑意,「小希欧想看十二圣骑对吧?」
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依凌蹲下身抱起了小小的孩子,经过贴着下代十二圣骑徵选资讯的布告栏,踏进了大道旁的暗巷,将那些喧嚣的人群扔在了背後,而他听从她的话闭上了眼。
「哇……」待他重新张开了眼,映入眼中的便是游行队伍,高些的视角让他甚至能不受阻碍地看到十二圣骑的每一人。
「虽然有些高了点,不过全部人都看得到。」带着希欧攀上了某户人家的屋顶,要是被谁看见了,恐怕那人也会替他们捏把冷汗,但依凌丝毫不在意,「算是特等席?这件事小希欧要保密喔!」
「嗯!」孩子学着女孩的动作,也将竖起的食指靠在唇边,稚幼的面庞因兴奋而染上了红,他露出牙齿笑着,女孩也笑着。
这地点可以将热闹的祭典游行尽收眼底,那些庆祝用途的多彩纸片被风吹拂,也在他们身周飘落,尽管喜欢但孩子仍是畏高似地紧抓着女孩的衣袖。
「小希欧喜欢十二圣骑吗?」
「喜欢!他们很厉害又很帅,坏人和怪物都咻咻咻地就打败了,我以後也想当十二圣骑!」他握着小小的拳头,用力地向空中挥舞。
依凌温柔地笑着,伸手将孩子头上的纸片取下,摸摸他的头,「如果是小希欧的话,一定没问题的,那你想当哪位骑士长呢?」
小男孩拧起了眉,很是努力思考的模样,而她也很有耐心地等待着,最後他睁着无辜的眼问道:「依凌姊姊比较喜欢谁?」
「咦?要这样问吗?」听见这问题,她不禁有些失笑,食指抚着自己的唇还是回应了:「嗯--我满喜欢暴风骑士的喔。」
「为什麽?」
像是没想到他会这麽问,她顿了一下,那和煦的笑意中似乎融入了什麽,依凌最後将他拥入了怀中,「也许是因为我喜欢蓝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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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他终於睁开了眼,稍稍侧过头便能看见阳光自窗帘缝隙透了进来。
他作了个梦,这次是关於那遥远过去的故事。
故事的结尾还发生了一点小意外,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那是他所不愿触及的过往,每每忆起都会令心脏感到疼痛,为了逃避,他甚至不惜把自己操劳到累垮,只求让自己无暇作梦、无暇痛苦。
笨拙地逃避着,但有其成效。
但那女孩,那被逮捕的女孩犹如带着倒刺的刀刃,将他小心翼翼埋在最深处的伤疤狠狠划开、撕扯着。
门毫无预警地被突然推了开,原本亟欲将所发出的声响压到最小的来人一见到坐在床上的他先是一怔,接着慌乱地一放东西就冲了过来。
「队长!您还好吗?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路奔到床沿,禔西斯只差没扑上去,趴在他床边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一个大男人这样还真可怕。
「怎麽回事?」甫开口便感到喉咙的乾涩,连声音都沙哑得吓人,希欧总算後知後觉地注意到自己怎麽在房间内的问题。
「在逮捕犯人之後,队长您就昏倒了,祭司看过後说是您太过劳累和血糖过低……队长,那天您是不是没吃东西?」
面对禔西斯的谴责目光,希欧耙梳几下自己的蓝发,「……似乎是的确没吃正餐。」
此话一出,不意外对方欲开口说些不满的话,却正巧敲门声又起而不得不停下,瞥了眼禔西斯他回了声:「进来吧。」
下一秒门立刻被气势汹汹地推开。
「暴风!你终於醒了!」闯进来的人令他有些意外,那人像是忍无可忍一样,一开口就是连珠炮模式:「你果然身体状况很差,把自己操到倒下还在那边说什麽你没事,没事个屁!你下次敢再这样看看,我就……叫审判把你敲昏再绑在床上,看你休不休--」
戛然而止的声音是因为希欧床边的禔西斯,方才不自觉露出狰狞表情威胁的人立马切换成一贯的示人模式--「啊,想必是光明神的温暖耳语,才令暴风兄弟自三日的沉眠中醒来,不知暴风兄弟在光明神慈爱的怀抱中是否睡得安稳?」
「真难得啊,太阳。」希欧接过一旁递上来的水杯,懒洋洋地回道,平时这家伙会主动来找他,通常除了要他帮忙外就没别的了。
禔西斯则是一脸「刚刚都是幻觉和幻听,吓不倒我的」,站直抬手向格里西亚行礼。
带着灿烂而优雅的笑容,格里西亚点点头,他转过头看向希欧,正想开口说些什麽就被他一个手势阻拦。
「现在想说甚麽都拜托饶了我吧,那个、被逮捕的女孩子怎麽样了?」
怒气冲冲跑进来,然後不小心在十二圣骑外的人面前露出真面目,怎麽想格里西亚心底一定有很多抱怨,但现在的他并不想听那些光明语。
不甚明显地一挑眉,格里西亚仍是端着儒雅的笑意,「暴风兄弟即便方自黑暗中归来,仍旧心系於工作上,实在令太阳自叹不如啊!愿那女孩能明白现今的严厉,是为了让光明神的慈爱能再次恩赐於她。」
「严厉什麽的,你们想做什麽啊……」不由自主地喃喃念道,希欧胡乱地揉揉头发,虽目前仍未理清思绪,但思及那女孩可能会被处刑,他就忍不住慌乱。
还不行啊、在还没找到真相前……
「要让光明神的子民们受苦,太阳即使卑微,也能料想光明神会多麽地痛心!但光明神必定会继续以仁慈爱着待罪之身的她吧!暴风兄弟关心的话,何不与太阳一同前去?愿光明神的光明能照耀审判所。」
猛地抬首,希欧确认似地问道:「一同前去?」
「是的,必须向她宣扬光明神的仁慈呢。」格里西亚点点头,含着笑意往前踏了一步,巧妙地以自己身体遮挡住禔西斯的视线,「但是你最好先给我吃饱喝足了,否则我就再把你绑回床上去。」
「……太阳,你的脸这样咬牙切齿真的满吓人的。」至少信徒会吓死。
碧绿的眸子闪过了什麽,希欧动作俐落地翻身下了床,「等我十分钟,不过你们要在房外等。」
看那两个像是打定主意要盯着他直至梳洗完,他白眼就这麽不客气地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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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地道内仅以墙上的火把作为照明,复数的靴底敲击石制地面的声响,与细微的金属摩擦生在这阒黑沉重的空间内回荡着。
不论踏进这里几次,都无法适应、也或许该说是无法接受这里的氛围,明明是犯罪的人,被逮捕时却一个比一个还要怨恨他人,怨毒地诅咒抓捕自己的人,这儿缠绕的就是如此负面的气息。
阴暗,潮湿,不见天日,待久了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无所知觉。
经过了无数油漆黑铁作区隔的走道,终於到了最深处的那间牢房,领路的圣骑士停下脚步,回过身向後方的两人行礼,「这里就是关押那个人的地方了,太阳骑士长、暴风骑士长。」
格里西亚点点头,不待他开口,身侧的人已走上前,隔着栏杆,藉着昏暗、摇曳不定的灯火看着。
「把门打开,我有话要问。」
牢房内没有任何照明,只能由走道墙上火把的余光勉强看清,那名少女带着沉重的手镣脚铐,纤细的手脚全让粗重的金属束缚了起,而她因注意到锁被打开的声响,抬起了原先低垂的首级。
「……这次又是谁?」和前几日听到的一模一样,但那如银铃敲响的嗓音现下却染上了疲惫,抬起头的她只瞥了一眼,又侧过了脸,黑色的发晃漾着,「反正我说什麽你们都不信不是吗?随便怎样都好,我只想出去。」
这次没有遮去双眼,他能看清她的长相。
毫无疑问是张美丽的脸蛋,尽管狼狈。
看着她因偏过了脸而露出的皮肤上满是结痂的细碎伤痕,希欧又再向她靠近了一些,「有什麽……必须出去的理由吗?难道想再次犯案?」
近了仔细看,才发现女孩连衣服上也是遍布割口,像是被什麽利器划过一般,长发编成的辫子一边已经散开,披散下来。
「我没有伤害他人的理由,你们说的那个罪犯与我无关。」
铁链发出沉重的敲击声响,似乎是她想要尝试活动一下自己的四肢,但在那样的拘束下能动的范围实在不大。
「那出去的理由呢?你没有回答我。」
「……那个孩子,一定正在害怕,我不能让他一个人。」良久,她终於开口说道,然後猛地转回了头,茶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们不相信就罢了、要认为我就是那罪人也好,怎样都无所谓了,只要让我快回到那孩子身边。」
一瞬间她和他记忆中的那人叠合起了。
那双美丽的眸子在摇曳的灯火下,闪烁着坚定不移的光芒。
「暴风兄弟……」好不容易等到那蓝发的青年出来,格里西亚忙不迭地喊了声,剩下的话语却在目光触及对方脸时消了去。
「关於那连续强盗杀人的案子,目前尚有未查明的部分,在查明前不准任何刑罚。」
负责带路的审判小队副队长一愣,有些不满:「非常抱歉,暴风骑士长,审理犯人一向是审判小队的工作,您这样是否踰越了?」
「这次行动暴风小队也是出了不少力,我和审判等同合作关系,我不认为在案情查明前禁止私下的刑罚有什麽踰越的地方。」平时故作潇洒的语气现渗入了不容反驳的冷硬,「审判那有什麽意见的话,我会再去谈,但那就不是你职权范围内了。」
那身型修长的青年步伐相当很快,可以称得上是急促,蓝色的发跟着飞扬着,跟在後头的他终究是沉不住气了,「暴风!」
虽是刻意压低的喊声,但仍是顺利进入了对方耳中,前方的人终於停下,回过头来。
「怎麽啦?太阳。」像是什麽事都没有地笑着。
「……你现在想做什麽?」
「什麽做什麽,当然是工作啊。」希欧笑得云淡风轻,却不自觉地握紧了拳,「那案子真相未明,还有许多疑点,现在自然是要继续调查,不是吗?」
「即使原本逮捕行动就是你和审判两小队一起策画的,但是……」
金发的友人说了什麽,他并没有真的听进几分。
那女孩在晦暗不明的光线中,因坚定意志而熠熠生辉的眸子,仍在脑中挥之不去。
看着那跟记忆中无异的人,对「那个孩子」表露出的怜爱,他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尽管尚未理清头绪,亦未整理好心情,但他很清楚,想得到真相的话,现下当务之急就是继续调查,而这和他必须处理的工作并不冲突。
在这之前,那女孩不能消失,绝对不能。
「光明神啊……」他低声叹道,在他面前的格里西亚面露诧异,张了张嘴,最後仍是甚麽都没说。
地道内的灯火将两人的影子摇晃地、长长地映在了黝黑的石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