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见到她,是跟着师父到片场实习时。
那是一部古装剧,由於要展现武林大会的盛况,现场来了一大堆跑龙套的,杂七杂八的打斗戏和叫嚣戏让片场一片混乱,连导演都不想面对,由着副导来拍摄这段场景。
「你看,像那种只会啊啊啊杀杀杀的那种。」师父很不礼貌地直接指着几个演员。
他虽然觉得师父这样不太好,但也没说什麽,只点点头示意他看见了。
「一点灵魂都没有。」师父抽抽鼻头,好像想打喷嚏。
他不自觉站远了一点,师父张大嘴哈了半天,没打出来,揉揉鼻子继续道:「由小窥大,这跑龙套也是有技巧的,要跑得有灵魂又不抢眼,才是一个好龙套。」
「师父,那为什麽不直接找小有名气的艺人签约,一定要找这些跑龙套的呢?」他问。
「你傻啊,那些太贵了,而且有名的不好骗,当然要趁还没发现自己的天赋跟才能的时候把人骗到手,签个十年二十年,等人大红大紫你下半辈子也不愁了。」师父得意洋洋。
「⋯⋯喔。」他接不上话,乾脆认真打量起在跑龙套的演员们,试图挖掘一个师父说的能大红大紫的素人。
接着,一个少女映入他的眼帘,她穿着桃色对襟胡服,手上甩着一条马鞭,眉眼间带了点高傲,鲜红色的唇如樱桃水润,杏眸如狐狸般微翘。
演技不知道如何,但人长得倒是挺漂亮。
这麽想着,他便拉了拉师父的袖子,让师父看看那个少女。
「咦,这女孩可以啊。」师父只看一眼就道。
「她演技很好吗?」他有些意外。
「我哪知道,反正她长得够好看啊。」师父不负责任地说。
他再次接不上话。
他们在片场溜达了一圈,看来看去好像还是那少女最有可能大红大紫,虽然是以长相来说,但他们还是耐心等到那少女下戏,看着她领了钱走去更衣室,两人便站在更衣室外守株待兔。
等少女穿着一身制服走出更衣室,本来要上前搭讪的师父却停下脚步,他疑惑地跟着停住,只听见师父叹了一口气,眼睁睁看着少女走了。
「怎麽了?」他开口问。
「看到那制服没有?人家是清云艺校的,这种有天份的孩子大概早就被经纪公司看好了,没有的话人家老师也会安排,轮不到我们这种杂牌军。」师父摆摆手,转身又往片场里走。
清云艺校?他困惑地看着少女远去的身影,随後跟上师父的脚步。
之後师父又带他到片场实习几次,他偶尔能远远看见那少女,有时是世家小姐,有时是平民百姓,他甚至还见过她扮乞丐。
看得久了,他总觉得固定跑龙套的这些人里,好像只有她演戏特别有灵性,其实他也不知道师父说的有灵性是什麽,但至少她很认真尽责。
也有几个像他们一样默默无闻的小公司小经纪人,上前与她攀谈过,看着她是收下那些人的名片了,可在他去打听时,听见那些人说:「人家晓萱是资优生,毕业後都有安排了,看不上我们的。」
原来她叫晓萱。
他第一次与她说上话是在那一年冬天,他一个人到片场观摩,那场拍的是一场冤鬼将无辜路人拖进水里的戏码,而她扮的就是那可怜路人。
那时天色已晚,没有了阳光照耀的余温,风还一阵阵吹来,开始不觉得,在水边站了一会儿就觉出彻骨的冷意。
扮演冤鬼的女配角没进入状况,NG了好几次,一直待在水里倒是还好,只是苦了不断上上下下摔入水中的她。
他静静地看着她苍白着脸再次爬上岸,拿起工作人员一开始拿给她的大毛巾披上,那条毛巾早就湿透了却没人给她换一条,她大概也找不到人说,就站在岸边披着毛巾强忍冷意,等导演看完回放。
「不行!我告诉你你今天如果再进入不了状况,就乾脆住在水里当真的女鬼好了!」导演朝着还捧着姜茶喝的女配角吼。
剧组再次忙碌起来,看来她还得再摔一次,他犹豫了一下,回头去寻放器材道具的地方,几个工作人员来来去去,没人管他,他迳自从放乾净毛巾的地方拿了两条,然後走回去。
这场又拍了两次,导演终於喊过,见她上岸,他走过去把毛巾递给她。
「⋯⋯谢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好像把他当成工作人员了,她接过毛巾後向他点点头。
她浑身湿透了,他出於礼貌不曾多留,只淡淡道一句不客气,转身离去。
再後来,她不再来片场,他想她或许是找到经纪公司了,而他还没找到那个能大红大紫让他下半辈子不愁的人。
师父大概是觉得他这样下去不行,舍了老脸四处托人找关系,历经千辛万苦帮他找管道进了星采娱乐,从小小的助理做起,让他好好学习,以後飞黄腾达记得带他。
他终於踏进这个圈子,从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後来得心应手,亦从最初的单纯向往,到了解这个圈子底下的黑暗面,於是看得多了便也麻木了。
他再次看见她,是在一次酒局上。
那日他被上头吩咐载艺人去参加酒局,然後还要好好把人带回来。
他心里想,要是艺人自己不想回来他也没办法。
他在饭店门口临停,先把女艺人送进包厢里,出来要去找地方停车时,在门口看见一抹盈盈的身影,他脚步微滞,眼睁睁看着她一抹艳丽的红唇,杏眸勾着长长的眼尾,眼角渲染着绯色粉彩,宛若一朵鲜艳带刺的玫瑰花般走过,只是她眼底充斥着,不再是坚定且清澈的光芒,取而代之是晦涩不明的黯淡。
他下意识回头,视线跟着她走进刚刚的包厢,包厢门还没完全关上,他听见里头有人唤她:「晓萱来了,来我这里坐。」
对娱乐圈这种潜规则的厌恶感,久违地浮上胸口,他走到外头把车开到对面停车场,然後靠在车门上,点了根菸缓缓抽着,视线散漫地停留在那富丽堂皇的饭店。
他以为他会看见她被里头随便一个富商带走,但事实上她比他家艺人出来得还要早。
夜深人静,她独自一人走出饭店门口,脚步蹒跚,大约是喝醉了,走下台阶时差点跌倒,他的心也随着跳了一下,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大步走过马路,想伸手扶她。
可她很警惕,他才稍稍碰上她手肘,她便飞快抽开自己的手,然後侧过头看他:「⋯⋯有什麽事吗?」
她身上是淡淡的香水味混杂着酒味,莫名让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他收回手,低下眼眸道:「你喝醉了,要帮你叫车吗?」
「你是谁?」她不答反问,语气里满是不信任。
他一时语塞,余光瞥见柜台人员穿着黑色衬衫,想起自己今天也穿了件蓝黑色衬衫,乾脆说:「我是泊车的,要帮你叫计程车吗?」
听了他的解释,她总算松开紧皱的眉,睁着眼仔细打量了他身上的衣服,然後小声地道:「好,麻烦你了。」
於是他真的帮她叫了台计程车,陪她在门口等几分钟,在计程车来後为她开了车门。
「司机大哥,麻烦⋯⋯」他突然想起没问她家在哪,又转头问她:「你要去哪?」
「医院⋯⋯不,去育德路吧。」她有些昏沉,脱口而出医院两字後,马上改口,地址听起来耳熟,他复诵了一遍,见她点头才重新告诉司机一次。
「司机的车牌是AVDXXXX,你告诉家里人一声,自己注意安全,别睡着了。」他低声道。
似乎是看他如此细心,她没了刚刚的警戒,从包包里拿出笔,小声开口:「⋯⋯我记不住,你把车牌写在我手上。」
他顿了一下,一手拿过笔,一手轻轻扶住她摊开的掌心。
她的手很软,带着些许热意,他慢慢在她手心写下司机的车牌。
「好了。」他的嗓音略微沙哑。
「谢谢你。」她拿回笔,同时也收回了手。
接着他替她关上车门,站在原地看着计程车开走,最终消失在街的那头。
——我是分隔线——
我居然今天才发现按了完结不能新增章回(|||゚д゚)是我太孤陋寡闻吗...
可是我明明记得我完结夏虫之後还可以新增章回啊!!难道是改版了吗!!
好的,总之接下来几篇番外会有满满的裴澈。:.゚ヽ(*´∀`)ノ゚.:。
这个差点干掉顾顾变成男主角的男人!!(大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