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衿在星期六晚上买了食材後,就去了杨雨青教课的音乐教室等她下班。她一推开教室大门,就看见他站在银色的车身旁,对她挥了下手。
晚上八点多,周末的城市到处是逛街的人潮,她在车水马龙的繁忙街头,讶异的看着他,因为她说过不用来接她的。
「你怎麽过来了?」
「工作完成到一个阶段,最近比较有时间,想和你一起吃饭。」
她微蹙眉,「你还没吃饭?」
「我去超市买了菜,一起煮饭吃?」他提起手上的提袋,里面是刚买的食材。
她低头看了一眼提袋,又抬起头看他,「……可我是骑车来的,因为我要和大学同学聚会,她们在家里等我。」
「……」叶子衿的手顿了下,跟着低头也看了一眼提袋,难得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
杨雨青很快接着说:「还是⋯⋯你跟我一起去?」
「……嗯?」
她笑了起来,点点头说:「一起去吧!」
*
杨雨青和三位同学约在其中一人的家里聚会,他开车载她过去时,她就拨了电话通知其他人,她会和叶子衿一起过去。结果他们两人一到公寓,才刚按下电铃,大门就即刻打开了。
门外的两人都微微一愣,而门内的三个人在看见叶子衿後,也愣在当场。
三个人里性格最活跃的陈玉伶先开口:「……雨青,这是你男朋友?」
杨雨青点点头。
其他人回过神後,一边将大门打开,一边笑说:「难怪大学时,有人想追你,你都无动於衷,原来是有天菜级的男朋友在国外等你呢!」
杨雨青敢紧摇摇头,「没有的事!哪里有人追……」
叶子衿微偏过头,看了杨雨青一眼。
走在前头的锺佩蓁回过头笑说:「我帮忙那些男生约了你几次,你都说没时间,你忘了?」
杨雨青认真回忆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
何韵馨拍了拍锺佩蓁的肩,开玩笑的说:「别说了,男朋友要生气了。」
寒暄过後,因为大家对叶子衿都很好奇,於是就开始不断提问题,杨雨青终於招架不住,直接喊停。
「别问了,再问我就回家了!」她红着脸抗议,反观一旁的叶子衿,倒是一本正经的有问有答,和以前少话的性格差了许多。
其他人这时才想起他们两人都还没吃饭,正准备一起吃火锅时,叶子衿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後就起身点了下头,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雨青!快点说,你们是怎麽回事?大学时根本没听你说过有这麽一个人,结果现在冒出个男朋友?」叶子衿一离开,陈玉伶就一脸八卦的逼问她,另外两人也很好奇其中原由。
「……我们分手过,他高中毕业後去了美国念书。」
三个人听完都一脸狐疑,「那麽多年没联络,突然又回来找你,不是很奇怪吗?而且以他的条件……」
锺佩蓁原来还想听下去,但看见杨雨青低垂的眉眼,便轻推了下陈玉伶的手肘,暗示她别说了。
「唉!你们别问了!雨青都没吃饭呢!」何韵馨很快装了一碗汤给杨雨青。
杨雨青点头笑了笑,她们四个人是大学室友,在那段辛苦的日子里,无论是在课业或是生活上,大家都帮了她许多忙,她一直很感激。
叶子衿倚在阳台围栏边,低声的说着话,杨雨青在客厅见他只穿着一件毛衣,就起身拿起他挂在倚背上的外套要给他穿上,却在推开落地窗的那一刻,听见他低声唤了句……
智晴
杨雨青放在落地窗上的手,轻轻的颤了下,叶子衿回过头时,就看见她站在寒冷的夜风中,黑发在扬起和飘落间,透出一双水雾迷离的眼睛和忧伤的神情。
她将外套递给他,不再流泪,也不曾挽留,却比当年更令他心疼……
两人目光相望,他缓缓放下电话。
那一年,他最後一次回头,凛冽的寒风、少女飘飞凌乱的长发、不断滑落的泪水和翻飞的裙摆,在漫天红霞之下,所有青春岁月里的天真与誓言,彷佛都在那一刻燃烧殆尽,只余耳边一声哽咽的挽留……
子衿,不要走……
十八岁时的他,毫无选择的被迫踏进成人世界里的恩怨情仇,他想逃开,想带着她到天涯海角,他舍不得她的所有,但他最後还是放了手……
那是他与她的故事里,永远无法释怀的遗憾。
他挂上电话,从後方揽住就要转身离开的她,将她拥进怀里。
她的背靠在他的胸口,感受到他的双臂从後方紧紧地环抱住她,然後她听见他说……
雨青,不要哭……
*
「叶子衿!等一下要打球还是要去听学长演讲?」李翔昱一手用力拍向他的肩膀,他没有防备,结果整个人往前撞了下,手上的作文稿纸跟着划上了一条长长的笔痕。
叶子衿回头踢了李翔昱一脚,他很快笑着闪开,叶子衿没好气的回了句:「没空!」
许元浩上前一看,发现他在写补习班的作文,忍不住笑了出来,「又被你妈抓到没写补习班作业?」
叶子衿没空理他,今天再不写完,下次不一定又要去哪间补习班补作文了!
刘义杰满脸同情的看着叶子衿,「其实你老妈真的太可怕……你成绩够好了,就只国文弱了一点,结果竟然还是要补全科,你妈是要你每次都考全校第一吗?」
叶子衿没说话,继续认命的趴在桌上写作文。
李翔昱摇头头,装模作样的对着叶子衿说:「可怜哪……」
叶子衿冷冷的看他一眼,然後咬牙切齿的说了句:「滚吧你!」
三人笑闹着准备离开,然後去听学长演讲。
「这次演讲的人,好像不是学长,是三年级参加交换学生回来的学姐,听说长的很漂亮!」刘义杰拿起篮球,准备若是待会儿演讲太无聊,就要落跑去打球。
「这次演讲题目好像是讲投资什麽的……」李翔昱基本上只是想去看看学姐有多美。
「……投资?那个学姐听说家里很有钱,所以讲投资还不如教怎麽投胎比较实际吧!」
听着三人没营养的对话,叶子衿完全没兴趣,他只想赶快写完烧脑的作文,准时下课冲第一班公车去市立女中等杨雨青,再一起去补习班上课。
「那个学姐大我们两届,好像叫做……智晴?很特别的名字。」
叶子衿一听,愣了一下,他放下笔,抬头唤住了他们,「你们说她叫什麽名字?」
*
二年级的学生都集中在大礼堂里,聊天、嘻闹或读书的都有,一片吵杂。
许元浩手上拿着球,中间隔着叶子衿和李翔昱,和刘义杰两人不断玩闹着传球,叶子衿蹙着眉,像看傻瓜一样的看着他们。
「子衿,你认识这个学姐?」李翔昱一脸期待的盯着讲台,等着美女学姐出现。
「她是我妈大学学姐的女儿,我国中时见过她。」
叶子衿刚从美国回来读七年级时,她对他很照顾,後来她毕业时,还特地来找他道别,要他加油,将来和她一样考进第一志愿。
子衿,进了市一中时,记得来找我……
後来课业忙碌,他们很少联系,叶子衿渐渐也就忘记了这个人,之後虽考进了市一中,但她刚好去当交换学生了,所以他也没想起她。
辅导老师在大礼堂的讲台上先介绍了演讲者的资料,然後才是智晴上台演讲。
智晴一走上台,立刻引起一片惊呼声,包括叶子衿身边思春期又母胎单身的傻……好友们,他没理会他们的无聊问题,倒是认真观察了智晴三年来的变化。她依旧留着一头俐落的短发,身材更为高挑,举手投足间,已褪去了当年青涩的稚气,显得自信又大方,他想了下,其实学姐今年已经是大一的年纪了,难怪气质也不尽相同。
演讲结束,刘义杰他们已经冲到球场去打球了,叶子衿正认命的拿起书包,准备要离开,却听见有人唤了声他的名字。
「叶子衿,看见我都不认识了?连招呼也不打?」
叶子衿一回头,就看见智晴站在他身後,一脸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学姐,好久不见了」他望着她如绽放的新荷般美丽的笑颜,不觉就放下了手上的书包,也忘记了要赶上校门前,放学的第一班公车。
那是他第一次失约,等他想起要传简讯告诉杨雨青,今天无法陪她一起去补习班时,少女已经在夕阳下,等了他二十分钟了。
*
补习班的国文老师很严厉,尤其不喜欢学生迟到,杨雨青收到叶子衿的简讯後,才搭计程车赶到补习班上课,沿路因为遇到下班时间,路上塞车,赶到教室时,课程已经开始快半个小时了。老师十分不高兴的训斥了她两句,她低着头,眼眶微微湿润的走到座位。
中间一下课,叶子衿就赶紧走到杨雨青的座位要和她道歉,结果她一下课就去了洗手间,他只好站在女厕前的入口等她。结果经过的女生都忍不住看他一眼,他也只好故作镇定的目不斜视,盯着眼前的窗户看。
後来杨雨青一走出来,他就上前将在贩卖机投的可乐塞进她的手里,「对不起!害你被老师骂……原本想站起来帮你解释,又怕你觉得更尴尬……」
杨雨青看了他一眼,既不说话,手上的可乐也不拿,转身就要走,叶子衿看她真的生气了,也不顾周遭同学的目光,拉着她的手就往楼梯间走。
她一脸尴尬,却也不敢抽回手,怕引来更多好奇的目光,只好一路跟着他。
两人走到楼梯间的转角後,他才停下脚步转身看她,但手却没有松开过。
「……今天是因为遇见了国中时的学姐,聊了一下就忘记要告诉你,原本还是想要去接你,然後再一起去上课,但若是迟到,我妈接到电话……我可能连假日都要去补习班了,那时我们要见面就更难了……」
他说完後,她还是没说话,他拿不定她的心思,眼看上课时间就要到了,他心里有些焦灼。
「……学姐漂亮吗?」她久久才突然吐出这句话。
「……什麽?」他有些莫名的看着她。
「你在电话里说的学姐……很漂亮吗?」她终於抬眼看向他。
叶子衿愣了下,随即笑了出来,「……其实,真的挺漂亮的。」
杨雨青看他这样取笑她,又说学姐漂亮,一时气的眼眶泛红,转身就要上楼回教室。
他赶紧绕到她身前,一把抱住她,「你别生气,学姐是真的很漂亮,可她漂不漂亮与我无关,我喜欢的女生,从来就只有你。」
少年的衣服上,有着淡淡的薄荷香气,她倚在他的胸前,听着心跳声在耳边沈沈跃动,清冽低沉的嗓音,温柔的安抚着她因为猜测而始终不安的心思。
「……学弟⋯⋯上课了,偶像剧时间结束,本集未完待续。」补习班打工的学长,站在阶梯上忍着笑,要他们快点回来上课。
他笑着放开她,然後牵着满脸通红的女孩,一路跑进了教室。
补习班下课後,他照例陪她一起坐公车到她家的站牌处下车,然後自己再骑YouBike回家。
初秋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夏季滞闷的暑热,少女紮着长马尾的黑发,一丝一缕的飘着,少年修长白皙的手指,穿梭在漆黑的长发间,为她整好散落的发丝,因为傍晚的一场小误会,让道别变得有那麽一些难分难舍的况味。
「早上我一样在公车站等你?」他牵着单车,垂眸望着她。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不生气了?」
她摇摇头。
「那怎麽都不说话?」少年的指尖,顺着发丝轻轻滑过她的脸颊。
她抬头望向他,路灯晕黄的光线映在她的眼底,闪烁着清澈却又迷离动人的光影。
他一时心动,不顾经过路人的目光,弯下身就亲了下她的脸颊。
她有些害羞,却不像以往那样闪躲,反而往前一步,然後低头从书包里找出了一张作文纸握在手中,欲言又止。
他饶富兴味的看着她羞涩却又不愿放弃的模样。
片刻後,她终於递给他手上的纸张。
「……你、你回家才可以打开来看,知道吗?」
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模样,他忍着笑,一本正经的点点头。
她红着脸和他道别後,就快步的离开了。
叶子衿对杨雨青从来不是正人君子,所以她才刚转身,他就打开纸张看了。
少女的笔迹乾净端正,作文纸上写着她的班级和学号,似是学校的国文作业,而当他垂眸看着稿纸上的文字时⋯⋯
红砖道上树影婆娑,夜色中,星辰寂寥隐约闪烁,他回头静静望向她的背影,然後忽地骑上车,转身追上少女的脚步。
她被他吓了一跳,还来不及说话,就看见他喘着气跳下车,然後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他说,你是我最喜欢的女孩,永远不变……
题目:青春的诗
我喜欢你,因为那段共同走过的,蔓延着一片金色稲香的季节
我喜欢你,因为你曾在漫漫的黄色花海里,为我摘下一朵美丽的向日葵
我喜欢你,因为你每次转身寻我时,不经意的温柔
你低垂的眼眸,藏着我悄然心动的秘密
你是我的青春里,最动人的一首诗
二年十班26号杨雨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