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这麽久还没好?」
白靳沉压抑着怒气走进这间由双室总统套房打通的全景新娘房。
一袭合身剪裁的手工黑色西装,斜纹烫金酒红色领带,衬出他英姿笔挺,气场十足,冷俊淡漠的眉目间却愠火隐燃。
也是,有哪位新娘的伴娘和新秘会在新郎新娘送客後都好几小时了,还赖在新娘房里不走?
这不叫感情深厚,这叫找死。
岂不知洞房花烛夜,爱苗如火……而火势无情?
坐在裴乐乐身旁的于小酣频频朝梁凉轩使眼色,曾替无数名媛明星化过新娘妆的两人,今天头一回发现新娘房太大的坏处──比如此刻,眼露杀机的新郎从门口走到梳妆台所花的时间会过久,久到……射向她俩的锐利目光,足以致人於死。
「你男人好可怕。」于小酣朝裴乐乐吐吐舌头,赶紧收拾化妆箱;梁凉轩倒是好整以暇,面不改色拆掉最後一支发夹,双手没入裴乐乐那头玫瑰棕波浪长发,轻轻按摩一把,让她绑了一天紧绷的头皮舒缓些。
「啊……好舒服!」坐在梳妆台前的裴乐乐忍不住闭上眼,边享受边称赞,「小凉的技术果然不是盖的,第一,一定是世界第一!」
这话一出,刚走至梳妆台附近,单手抄兜的白靳沉倏地脸色一黑。
于小酣吓得连忙扯梁凉轩衣袖,要他停止这危险动作,没事干嘛触怒新郎?何况对方还是保护慾异於常人的白靳沉?梁凉轩没理会,专注地以手指卷起裴乐乐颊旁两搓发丝,熟练地顺出浪漫法式微卷,让裴乐乐看起来慵懒又迷人,後退一步换角度再检视,这才满意地点头,被于小酣拉着走。
「乐乐,今晚要好好做人哦!」踏出房门前,梁凉轩不顾生命危险在白靳沉冷死人不偿命的目光中笑喊。
「好好做人?」裴乐乐挥手目送好友离开,一脸懵懂看着白靳沉,「那是什麽意思?难道在说我今晚让他们感觉招待不周吗?」
嗯?这男人表情怎麽阴沉吓人?刚在送客宴厅明明还和人有说有笑的……
「怎麽了?你哪里不舒服?太累?」裴乐乐转身,後知後觉从座位上站起,身上一袭Tiffiny蓝抹胸绑带礼服,美地令人睁不开眼,星空色渐层裙摆随着转身的动作,在原地旋出一道缤纷海蓝色漩涡。
「好看吗?」她低头看着裙摆,以为垂眸不语的他是在欣赏身上这件绝版华丽礼服。
……呃,好像不是,「你、你在看哪里?」她双手遮胸。
男人灼热的目光一寸一寸爬上她嬴弱纤细的柳腰,沿着腰侧勾人的曲线,豪不避讳地,攀上那渠抹胸深处,宛若从未停下脚步欣赏绝胜的过客,无意间被一湖粼粼青绿囚住游走他乡的目光,从此深深沦陷,忘情流连,情愿留驻一生。
他轻叹口气,将她揽入怀中,修长的手指恣意在她腰侧曼妙的弧度游移;一名爱琴成痴者,如何在演奏前抚摸砖砖琴键,诉说情意,此刻他便也是那麽温柔摩娑,如羽轻柔抚摸所深爱的她。
将她贴近几乎要燃烧的自己,白靳沉隐忍醋意,「你刚说……谁技术第一?嗯?」
「技术?」裴乐乐从他宽厚胸膛抬起头,黑瞳里布满疑惑,「什麽技术?」几秒後才反应过来,噗哧笑出声,「我随口说说,你也要计较?而且我的头发从一大早六点多被绑到现在,都快半夜,真的好痛哦……」她抽出一只手揉头,因为要作造型,不知被戳了多少根发夹,美丽的代价真大……
白靳沉一听她这麽说,怒意倾刻消散。
「这里吗?」他满脸心疼,大掌附上她的小手一起搓揉,「这样,感觉好点了吗?」他低头柔声问。
不知道换件礼服、换个造型会让她这麽辛苦,早知道就让她简单梳个直发,全场待在他身边就好。
「没有。」裴乐乐摇摇头,双手环住他的腰,俏脸贴上微热的胸膛,感受胸口起伏,却未察觉男人的呼吸逐渐紊乱,仍噘嘴道:「还是好累,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起床,一堆人围着我,又是梳头,又是化妆,然後一堆仪式……特别是那个谢亲恩,哭惨我了,我爸干嘛讲那些话?什麽叫接下来就把我交给你了……害我哭花又要补妆,你当新郎怎麽那麽好?站在旁边等就好,而且我朋友没半个人敢整你,不公平,结个婚好累……」说完赖皮地往他怀里躜,摆明不想自己站的意思。
「这麽累?」他温柔一笑,双手搂紧她,低头,脸颊轻轻磨蹭她的。
「你都没发现?」她抬头蹙眉抗议,「你一直跟别人说话……我站地脚都酸了。」他们的结婚宴场地大得不像话,光是逐桌敬酒就快让她断腿,幸好後半段每十桌一敬,她才能还好好活着。
白靳沉皱眉,她觉得他都一直跟别人说话,没注意到她?正好相反,「你敬酒到第三桌,手上杯子里的果汁就喝完了,替你拎裙摆的工作人员已经叫你喝慢一点,我就没再提醒,後来才走到第十桌,你就脚踝酸,挽着我的手……」
「什麽叫做『才』第十桌?你知道踩高跟鞋走路多累吗?」她立刻打断。何况她很少穿高跟鞋……
「你已经够高了,不需要再穿高跟鞋。」他淡然道,手仍然轻揉她的头。
「谁叫你们家一个个人高马大的,不过……」裴乐乐睁大眼睛,「你跟你爸说一样的话耶,他也这麽说,」意识到这词不恰当,她立刻改口,「我是说,我们的爸,董事长……」
「你什麽时候跟他说过话?」他偏头,皱起眉。逐桌敬酒时,他的父亲白隆泰不是一直和母亲连婉霞走在他们前面?她什麽时候和他说到话?
「我们聊了很多,他跟我说了好几句,像叫我待会就去换鞋子啊,别太累,他人很好,偶尔看到有长辈要跟我说话,会提醒我要叫对方什麽,他好厉害,现场这麽多人,他都记得名字,我一直称赞他记性真好……」她不掩敬佩。
「人很好?」白靳沉一脸难以置信。这女人说的,和他难以亲近的父亲白隆泰是同一人?
「嗯,还有妈也是,一直叮咛我不要踩到裙摆,我唇边沾到果粒,她还帮我擦掉,你都没看到?也是,你一直在回酒……妈其实挺好相处的,我一直称赞她好漂亮好有气质,看起来才四十多,眼角没什麽皱纹,她听了一直笑,其实她挺好哄的。」
「挺好哄?」
「是啊,女人要用哄的,男人要多称赞,我听专家说的。」
「专家说的?」这词真好用。
「嗯哼。」裴乐乐仰脸搂紧他,下颚抵着他健壮的胸口,眼中泛闪光芒,那光芒像是黑夜里闪亮的星光,照在他深不可测的眸海里,竟能看见泛着白光的卷卷细浪。
不是来自久远的过去,不是来自封闭的深渊,而是一波新的潮浪,来自未来,来自她。
幸好……拥有她,他还能拥有全新的希望。
白靳沉贴近她光洁的颈项,鼻间充满她身上淡雅香味,在她锁骨末端的肩头轻轻一吻,「为什麽在你的眼中……好像所有人都很好相处?每个人都一片真心?」
她弯起一弧宛若月牙的灿笑,「因为我先选择相信,再去经历,也许会受伤,但也有可能,我会认识更好的人,就像我遇见了你。」连眼角与卧蚕都盈满笑意。
令他着迷不已。
「幸好你够勇敢,敢靠近我。」他不敢想像,若是没有她的出现,自己会仍旧活在怎样暗无天日的孤独里。
「当然罗,你那麽有魅力,」裴乐乐双手环上他颈项,语气如流奶与蜜般的香甜,「靳沉,不要害怕相信人,你已经有了最重要的关系,就是和我一起呀,以後不管你身边的人如何对待你,你都还有我,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绝不离开你,也不丢下你,与你不分……唔……」
薄唇迫不及待堵住她的口。
可没忘了今晚是何等珍贵的一夜,用来说话……何止浪费。
呼吸逐渐沉重,叹息着今晚与她之间的人潮太多,终於熬到这一刻,余晚所有美好将只与她一人分享。
白靳沉抬起头,俊美眼底泛起因微醺而浓烈的狡黠,彷佛卸下面具的魅影,不容拒绝地,表达最原始的渴望……
「那哄完了女人,也称赞完不相干的男人技术第一……」他嗓音乾哑,像炎炎烈日下,整个人身陷沙漠,渴求着滋润水分,哪怕仅一滴也好……「接下来,要不要看看自己老公的表现?」
湿热的舌在她柔软耳垂熨烫一吻,嗓音於她耳畔徘徊,如夜如魅……「刚是谁说专家说的,男人要多称赞?嗯?」
「别这样……专、专家也有说错的时候嘛,何必当真……」她又羞又慌,左右闪躲他的吻。
「也是。」
「也是?」她欣喜仰头,「你今天这麽好说话?」
他坏坏一笑,「我们来实际印证……」
「啊、你这……」
这男人,平时到底多缺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