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冠蓋如雪 — € 39 三巴掌

听季灿然说,车家未被灭门之前,家境富裕,冉崎又是唯一独子,生性聪颖,能文好武,前途一片看好,在家中也是三千宠爱集一身。

当时有勾结蛮夷嫌疑的其实是齐家,而不管实情如何,做同路生意的车家确实是受到无妄之灾,被拖下水了。急公好义的官千明赶在朝庭出手前,就跳出来主持公诛大会,也有不少正义人士出席助阵,导致三族一夕灭亡。

如果车家没被陷害,现在的冉崎应该是什麽样子呢?

也许他会效命朝廷,文韬武略,各有擅长,过不了几年就被拔擢为重臣。

也许他会经商,看他拢络人心颇有一套的,就算不会大富大贵,也饿不死自己。

也许……还有很多可能……但是就不是现在这样,背负着血海深仇,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小雪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明明拔除了心头大患,她不觉得松了口气,反倒胸中积郁,久久不散。

她仍旧打起精神,处理一切事务的运行。

例如翠峰镇遇到的江氏,在小雪出事後没几天就携家带眷进京,可那时小雪下落不明,衡甲又不敢擅自作主让她直接去客栈工作,一家人在帝京盘旋数日,京中物价贵,差点把盘缠用尽。

小雪一回来就把这事办了。

风风火火遣走懒散的厨子,换上江氏。可她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频频问小雪这样做真的妥当麽?

小雪将菜单递给她,眼也不眨地问:「这上面,有哪几道菜你不会的?」

江氏一一浏览,惊讶道:「我……咦?每样都会。」

「这不就行了?」小雪肯定地微笑。

客栈走的是中低价位,菜色不大难,最便宜的是一碗五文钱的阳春面,最贵的也不过是烧肉,吃个粗饱罢了,但若要精致些的吃食就没了。

可莫名丢了缺的厨子还当小雪是那软弱好欺的,拍桌抗议道:「你要赶俺走要给个说法,不给,俺就把你闹个鸡犬不宁!」

客人听到这震天怒吼,飞快掏钱闪人,转眼间客栈里一个也不剩。

小雪也没被吓到脸白,她双手拢於袖,口气轻绵地反问:「那你觉得,你有什麽值得我让你留下?凭哪一点?」

「……」被革职的厨子一时语塞。

「我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敢不敢和江大姐来一场厨艺比试?」小雪依旧轻声细语。

「比就比!问题是,怎麽个比法才是公平?若找人串通好一起把我拉掉……」前厨子支支吾吾。

「这怀疑也是有道理的。」小雪笑笑点头,「这样吧,为了公平起见,後天午时,你和江大姐把表单上的每道菜肴都做一样,让路过的行人试吃,谁最受欢迎、食物剩最少,便是赢家,如何?」

前厨子汗了。他近来打混得不像话,自己心知肚明,可是自己先挑衅的,怎能拉下老脸大喊「老子不干了」?

隔一日,搭起简单的棚架,做足噱头,听说免费试吃,早就大排长龙,连路过的商旅也加入排队行列,显得跃跃欲试。

不到半个时辰就胜负揭晓,江氏那儿碗底朝天,前厨子还剩一半有余,於是前天还拉高嗓门怒吼小雪的大老粗自知不足,包袱款款,灰溜溜地滚了。

这场比试话题性十足,意外造成宣传效果,愿意上门的客人多了,而菜肴味道确实大有长进,这阵子的生意称得上小雪穿越以来最好的了。

可这些依然无法给她好心情。

她觉得自己像一颗充气过饱的球,随时要爆炸。

这天整理好给季灿然的现代物器手稿,小雪毛笔一甩,只遣了驾马车的仆役出门。平日她出门驾车的多是冉崎,可往後她大概得学着习惯冉崎的不在。

不在。

小雪忍不住把手握成拳。

来到刑部大牢,差役一见是她,没多刁难,甚至还告诉她何时行刑,小雪目光一凛,加快脚步来到三十三号罪犯前。

牢房常有人来巡房,冉崎并不在乎有谁进来、又有谁离去,只是两眼空芒地注视上空,好似魂都剥离了,那了无生气的模样就像在……

等死。

小雪抿起了唇,快步往他身畔一站。

冉崎果然一点也不发现她的存在,平日那麽敏锐的一个人,稍有风吹草动就发现,今日为何变成这样?一心追随他死去的小姐而去麽?

是啊,这倒提醒她了,这些日子以来,他所作所为无非就是等死。

「冉护卫。」

男人像石化了般,全无回应。

小雪深吸口气,再度吐出另一个称呼。

「车毅。」

那是旧名,父母给的名字,未被灭门以前,他还叫车毅,记载那段短暂的幸福时光。

冉崎面容微微一动,小雪再接再厉,「你都还没替车家洗刷冤屈,甘心就这样离开人世麽?」

见他眸光亮起愤恨,总是比这死气沉沉的模样好多了,小雪索性揪住他衣领,厉声质问:

「原来你的能耐就这样?只会欺负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失败了就要死不活!如果你只能这样,那我劝你,死了也不要见黄泉下的列祖列宗,有你这种後代子孙,我臊都替你臊死了!

「就算你死了变成鬼,也不过是只夹着尾巴的胆小鬼!」

见他依旧没动,小雪心头盈满难以言喻的灰心,她慢慢松手,慢慢退开,不改讥讽地说:「好了,我只好心来提醒你,要是我是你,死後遇到车家祖先就会记得绕道,绝对没脸相认……」

男人的瞳倏然迸射出寒光,像一头欲要抓狂的野兽,久未说话的唇吐出一句:

「你说够了没?」

「不够!」原来还有反应?不错不错。小雪抓紧机会,往他痛处猛踩,「如果我是你的小姐,也一样看不起你!」

像被踩着尾巴的兽,他猛然撑起身,像又要出手折断她,但手伸到一半又倏然停住,就僵在她秀挺的鼻端前。

小雪心跳狂奔,硬着头皮道:「才刚说了,现在就印证你不过是个专挑弱女子下手的鼠辈。」

冉崎的拳头紧了紧,再紧了紧,最後松开,整个人颓然倒回地上。

「你什麽都不懂。」

「我怎麽什麽都不懂?」小雪强迫男人直视她秀眸。「车家无辜,我这外来者替官衡雪承受这笔烂帐,又何尝不无辜?你该做的,是想办法洗刷车家冤屈。」

「我孓然一身,要如何……」男人痛苦的嗓音戛然而止。

机会就在眼前。

攀上滕王爷这天上掉下来的富贵,好好干,也许将来有机会立功,在圣上面前求个旨意。

从他复杂难辨的神情,她知道他想到这点了。

「如果你够聪明,应该知道自己该怎麽做,我言尽於此了。」小雪起身,悠悠拍顺弄皱的裙摆,冷不防又近逼一步,出手。

啪啪!

两巴掌,打得冉崎错愕不已。

「第一巴掌,我替官衡雪打的;第二巴掌,是报答你害我受到离魂的苦。」

啪!

「最後一巴掌,是要打醒你这个中二,这世界上,无辜的不只有你,你要哼哼唉唉到什麽时候?有本事就活得像男人一点!」小雪甩甩手,一脸痛快地走了。

离开刑部大牢,小雪搓搓痛麻的手,拐进小巷,趁四下无人忍不住哀哀叫:「靠!好痛好痛!那家伙的脸是鳄鱼皮做成的麽?这麽硬!」

「官姑娘。」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

小雪看清来人,呛到了。

「你、你你你你你……」她肚里顺了好几遍气,才勉强挤出笑脸。「季公子,好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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