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两日,小雪总算将官氏名下的产业理出一些眉目。
族田、京畿的几处庄子,其中一座在开挖时,误打误撞凿出温泉,据说种植在附近的作物受到温泉水的滋润,果实特别丰美,即便是最寻常的红薯,也要比一般土地产出的还甜上许多。
又细细比对鱼鳞图册,就会发现母亲陪嫁的奁田前几年被舅舅要回去了,农作产量还是稍受影响。
官氏人丁单薄,族田有部分分给旁支族人自耕自足用,但大部分仍掌握在大当家的手里,只有月初族人会来本家领取月钱及米粮。然大哥官衡逸出生时落了病根,费了不少财力、物力,只为求得天下名医、珍贵药方给他续命,甚至变卖族田也在所不惜,他却依旧敌不过先天的体弱,一年前猝逝於鹅毛雪降的隆冬,独留官衡雪这名本该娇养在深闺的少女。
某种程度上来说,小雪深深觉得当家什麽的,真是屎缺。从没有其他族人肯挺身而出接下当家之位、宁可按月领钱过日子便可窥知一二,不带当米虫当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农收不多,要上缴的白花花银子居然这麽多……」这里的缴税方式相当於唐代的两税法——按照土地和财产的多少,一次分春秋二季徵税。
小雪瞪着那不小的数字,至少要上缴百分之四十吧,愤慨了:「人家穿越前辈随随便便就能混得风生水起,穿金戴银不是问题,我居然还在这里烦恼茶米油盐酱醋茶,怎麽差这麽多?这不科学啊!」
暗自吐血了一阵,身为落魄的穿越人士唐小雪同学勉强打起精神,列出症结:
一,置产为首。在古代,产业是衡量家底厚薄的基准之一,无论是田地或可租用的庄子、店铺都好,便有固定收入。而购买产业所需的现银,则可变卖那批蒙灰的古董,或是官衡雪预备做嫁妆用的珠翠首饰。
小雪认真思量过了,这里民风开放,与其嫁作人妇,被世俗规矩束缚,倒不如养个面首、男宠相依为伴就好,所以嫁妆嘛,实是可有可无。至於名义上的未婚夫……存在感跟微尘一样渺小,又官氏家道中落,本来的官衡雪才识平平,成为玉氏当家主母於玉无疆毫无实益!
因此她掰着手指略略一算,两家共结秦晋之好的机率比走在路上被雷劈到还低,容她直接无视。
二,减薪与裁员。就如同现代企业经营不善,遣走员工是必须手段。而曾经旺盛一时的官氏,至今仍有许多因循旧惯,如世代服侍官氏的成群奴仆就有遣散的必要;给族人的月银也分毫不减,难怪财务愈发吃重。
——但凡事扯到人就变得复杂,此项的进行只能水磨工夫,也要做得精巧,雷厉风行改革必然引起反弹声浪。
三,名下产业经营之道的改善。客栈茶楼、胭脂水粉舖、书肆、布庄……可见官氏也曾辉煌灿烂一时,明白多角化经营、分散风险的重要。可老企业就是如此,不思与时俱进,一味守旧如一滩毫无波澜的死水,最终成了死在沙滩上的前浪。
再对比年度营收总额,小雪笔沾朱砂,唰唰唰地圈出首要改革重点:客栈、布庄与胭脂水粉铺。
民生相关和女人钱财,永远是最好的赚钱目标,古今中外没有例外。
其余改革要点,等想到再补,目前就先这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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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事上说做就做向来是小雪的优点。
拟定好大略方向,甲乙丙仨被小雪派去女性顾客常常光顾的铺子定点定时站岗。美的事物人人爱,何况三位唇红齿白、玉雕似的美男,那身水煮蛋似的滑嫩好皮肤,代言胭脂水粉铺特别有说服力。
一个礼拜下来,确实吸引了不少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子上门,然後在美男的温柔乡里迷了路,步出店门时,飘飘然的顾客手里皆携带几样商品。不只收入增加了,连美男们也深感重新找回人生价值。
原来除了以色事人外,他们还能有所用!
同时小雪为了置产一事奔走。
从京中到京郊,甚至离京较远、偏南方的城镇,小雪也参考了不少,最後还是去了管家爷爷所在的鲤鱼胡同,请他老人家给点意见。
歪坐在炕上的老方看起来气色不错,他要起身行礼,小雪连忙拦住,并说明来意。
老方闻言呆了一会,「老奴以前确实动过这心思,但少爷病着,小姐您从前无心向学,没料到你今日居然有这份心思,只是若这麽办,吃穿用度可要更苛刻了……」
小雪一笑,说明了她的现金来源,老方面色沉肃起来:「这如何使得?变卖古物便罢,您的嫁妆……尤其那些祖传首饰……」
「您且告诉我那些变卖不得,祖上流传下来的不动,剩下的大部分变现吧,反正钱再赚就有,不是麽?」小雪淘气地眨眨眼,举起小爪子保证:「唉唷,官家爷爷您就帮帮我吧,我变聪明了,不会恣意挥霍的!」
「……老爷子看到您这麽上进,应该能含笑九泉了吧。」老方不无欣慰。
「还早呢,这是第一步,等我有成就您再来说这句话也不迟!」
老方连连点头,「好、好好,老奴马上为您说明置办田产的要项,这可是当年老奴跟在老太爷身边学的……」
要开始讲解之际,小雪忽然笑道:「让冉护卫进来一起听吧,我记忆不好,多了我怕记不住。」
「这……」老方很犹豫。
「管家爷爷,帐房里是您调教的,但毕竟太年轻了,经验不够。我冷眼瞧着他们办事,还不成气候呢。」
「您想栽培冉护卫成管事?」老方压低声。「他时常安静得像您背後的影子,有时候连老奴都摸不准他在想什麽。」
小雪将亲眼看到的照实说出:「他写得一手好字,难道管家爷爷不知晓?且你交代的事从无落下,也办得妥当,你说啊,光凭上次冉护卫无声无息从京郊带回断掌,没有惊动任何人,这样的人还不可信麽?起码,他忠心为主。」
最後四字,小雪忍着全身冒鸡皮疙瘩的风险,才能神色如常地说出。
「老奴自知他忠诚,就怕他担当不起此大任。」
「那还不简单?」小雪轻快地负手而笑:「反正先给他试试吧,如不行再换人做也行的。」
老方想了想,找不到再反对的点,便招了冉崎入屋,将小雪的盘算告诉他。
冉崎漆黑的眸子闪过一抹讶异,旋即消失不见,如流星划过天际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单膝下跪,垂首歛眸,恭敬地道:「多谢小姐赏识,属下定不负所托。」
十三个字,简单明了。
以为他会婉拒的老方惊讶了,平日看冉护卫沉默如山,一介武夫,岂会耐烦这繁杂工作?
小雪却淡淡地笑了,对答案毫不意外。
权力使人腐化,越接近权力核心,就越容易露出本性。
冉护卫,我真想知道你图的是什麽,你准备好跳入我的测试里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