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夜,凉而不冷。雨幕打残奼紫嫣红,花事渐了,也许初夏不久即到。
香红楼,帝京最着名的青楼,与奔龙客栈同样伫立明心河河畔,然一个河东、一个河西,颇有隔相对望之感。
一、二楼照样客人满了大半,三楼则是身分金贵的王孙侯爵、达官显贵才享用得起,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色艺才气俱佳的姑娘们,也只在此楼层走动,平民百姓妄想一窥娇颜难如登天。
三楼的雅间,三足鼎的紫铜香炉,散着烟香袅袅;手工地毯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大红牡丹与银翼鸟儿,像要把将尽的明媚春光纳入这宽敞的空间。
墨澐散着黑发,慵懒地靠在一名几乎坦胸露背的娇柔姑娘身上,他如瀑般的发丝倾泻在女子的雪肌上,懒洋洋张嘴任由另一名纤手涂着蔻丹的女子喂他香果。
「涂上玫瑰膏的,倒也爽口。」墨澐点点头,仰头与喂果的女子唇舌相接,双手则在另一名姑娘的身上游移不休。「我想念云娘你的玫瑰馅包子了。」
「没料到云娘这不成材的手艺,也能让爷惦记上了。」云娘双眼迷蒙,配合地裸露香肩,轻喘一声。
「错,本爷惦记的是……」墨澐眉梢一扬,目中漾过一簇利光。他笑了笑,推开任他采撷的姑娘,坐直身子,毫无意外今夜会有访客。
「季当家。」墨澐潇洒不羁地向季灿然颔首致意,散发披肩的却很魅惑。「也不让人通报一声,让你见笑。」
「你知道我的来意。」季灿然也不同他客气,撩袍坐下。
墨澐嘴角一挑,「还当真是为了被我买走的周家婢女?」转头向云娘,「还不快把你们的当家花魁伊绣请出来。」
季灿然手一抬,「不必,我一会就走。」
「得,你这说一不二的性子还是没改。」墨澐挥挥手要姑娘们退下,等清场完毕,这才开口:「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啊,季兄。要知道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跟周婆娘抢人。」
「那婢女的眉眼肖似……」话尾声渐淡,没再说下去。
「咳!」墨澐险些被自个儿呛着,「你睁大你的慧眼瞧仔细,那婢女和伊绣哪里像?!」睹物思人是这麽用的麽!男人啊,一时瞎了去风花雪月,就会变成这副蠢德行。
「有的。」季灿然轻哂,「眼角那颗泪痣像极。」
「……」为情所困的男人太难懂了。「罢了罢了,人你要带走可以,但是……」
商场上,他们亦敌亦友,明面合作,暗下争斗得是外人难以想像的凶。不是谁抢了谁的生意,就是谁给谁下绊子。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不会是永远的朋友。利益决定一切。
季灿然点点头,「今年度的丝路生意,缺不了你们的商旅。」
墨澐满意地笑了。
谁都知道季氏在番邦的交际手腕高明,他们的人马能深入当地文化,带回最新潮流。而大湘朝又提倡兼容并蓄,对异国文化接受度高,如女子薄纱裹身行走於街,以前还是备受争议,然而外国商队一批接着一批,日积月累的西风东渐,如今大夥也见怪不怪了。
「就不知道你把这大好利益与我分享是为何……」墨澐目送季灿然离去的背影,忍不住低喃着。
带走被安置在里间的婢女,香廊尽处的转角,一抹婉转女音扬起:
「季公子……」
眉目如画,眼里的波光潋灩,顾盼生彩,风姿似嫩柳新栽,丽而不俗,放眼整个帝京绝对能排上前五。
这样的佳人,眸心倒映着他高大的身影。
「伊绣姑娘。」季灿然淡淡颔首,一向平静的黑眸掠过一抹不同於平常的情绪。
「可否同小女子一敍?」
宴无好宴,话无可叙,他却点了头,挥手要周家婢女去外头马车处候着。
於是长廊近处的隔间,焚香又起,酒杯一盏过一盏。
酒过三巡,心意乱,他带着酒气,低首去寻那抹艳艳唇色。
佳人一僵,轻轻挪身。
「季公子,你接近官衡雪是为了什麽?可是要助我与无疆一把?求您……」
季灿然陡然清醒,脸色抹上清冷,连喉头的醇酒都变得苦涩。
可笑,还以为能有什麽?希望终究被狠狠撕碎。
放开缠绕在指间的红纱袖,他漠然起身。
「别奢望我会助你们什麽。」语毕,他一挥手,远离这令人心火怒涨的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