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坠楼未死的另一人,被手铐脚镣,腰际亦缠绕了一条崭新的铁链,无数乾涸的血迹溅濡其上。
男人容颜半毁,一路被粗暴地被拖至小雪跟前,随之晃动的铁链,发出规律而沉重的「喀啦啦啦」声响,後头迤逦了一抹怵目惊心的血红,映着薄薄春光,似红灿灿的血花夹道怒放。
光想到好好的一条厅前小径,无端被开了无数朵血花,小雪就忍不住频蹙秀眉。
血腥味真难闻!
他全身上下不住发颤抽搐,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身躯饱受酷刑折磨,意识似海上扁舟载浮载沉的,早已分不清身在何处。
一个气数将尽之人,其实只要不管他,不出几日,这条破命就会自动投效阎王老兄。而周恋华的狠,在於将其生存意志折磨凌虐殆尽,却不给个乾脆,要一点一滴地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雪负手於後,目不转睛地瞅着眼前一切。
家丁奴仆脸色尽变,个个惶惶然不敢言;而四大当家里的其他三个神色如常,彷佛司空见惯了。
墨澐依旧笑嘻嘻、玉无疆温雅自在,彷佛一切与他无关,摆明了隔岸观火;反倒是季灿然如寒刀出鞘、冰冷得刺人的冷瞳中,闪过一抹强烈厌恶。
那是极端的不赞同。小雪恰巧捕捉到季灿然这一闪而逝的情绪。
原来,这个冷冰冰得和冰块不相上下家伙,却是最有人味的。
「嘻嘻。」周恋华一脚踩在那人残破不堪的身躯上,兴高采烈地咧嘴而笑。
再怎麽好生赏心悦目的樱桃小口,此时此刻在小雪眼里,倒像恐怖片里被放大数百倍的血盆之口……虽然再世为人已失去看恐怖片的机会,但并不表示她乐意看真人版的实境秀啊大姊!
凝肃的空气中,一股不怀好意的气息在蔓延。
小雪灵眸轻转,偏头打量那人,故作天真无邪地掀唇:「姊姊,这是……?」
「妹妹,这是姊姊我的陪罪礼。当日害你无辜受牵连,我是打从心里感到过意不去。所以,我把这个拖你下水的家伙带来负荆请罪了。」周恋华一股脑儿的笑,口吻像在谈论巷口王家的小孩又闯祸,是件不值一哂的一桩小事般。
假负荆请罪之名、行黄鼠狼给鸡拜年之实才是真格的吧!小雪心底默默腹诽着,噙在嘴角的盈盈笑意没停过。
「姊姊这厢为了妹妹如此这般劳师动众,小雪怕是承受不起呢。」
「没什麽好承受不起的呀,来!」周恋华亦勾着笑,硬生生把短刀塞入小雪的小手里。
亮晶晶的刀身,映着小雪略显苍白的小脸,在晓阳的照拂下,嗜血得闪闪发亮。
她才初来乍到,上天就要让她见识湘朝除了女帝之外、最剽悍的女强人是何等心狠手辣了吗?小雪这般想着,仍故作不解地眨眨眼。
「来呀,妹妹,快丢掉你的菩萨心肠呀!他日这人一掌拎起你,害无辜的你跟着坠楼,今日就用他一双手来赔不是吧!」
「姊姊,这番话何解?」
「那双手真该死,废了他,就不能做乱是不?」倾城绝色的琥珀色瞳仁里,漾着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狠戾,咯声娇笑:「妹妹,别说你下不了手啊!你忘了没关系,我可以大发慈悲提醒你一次——去年我让你剜去你官家下人的左眼,你好像眼也不眨的照办呢!」
剜去下人的眼?就凭胆小如鼠的官衡雪?
「真是人不可貌相……」小雪若有所思地轻喃,总觉得事不单纯。
周恋华弯身在她面前轻笑道,本该是银铃般的声质显得格外刺耳。
「是呢,妹妹看似不济事,没想到也是潜在的心狠手辣呀。」
不知哪来的勇气,小雪微一挺胸,冲动地脱口道:「是吗?当时的官衡雪……咳、当时的我,恐怕遭受不名胁迫才不得已就范吧!」
「你在暗示我胁迫你?!」清脆娇声陡然转狠。
「姊姊,我没指名道姓,您何必这麽爽快地拉椅子坐?」小雪掐握着短刀,笑容灿灿。
「官衡雪,我将你视作好姊妺,你却在众目睽睽下这般羞辱我?!」
「周姊姊,妹妹岂敢?」
小雪语气沉着,居然没预料中的吓破胆,让在场其他熟悉她的人皆若有所思的,尤其冉崎,一双俊目直勾勾盯着她瞧。
小雪不用回头,也感觉到灼热的视线在她身上流连不去。
火药味暴增,墨澐急着拉拉玉无疆的衣袖,悄声说:「喂喂喂,玉兄,虽然你不把娃娃亲当一回事,也救救你名义上的未婚──」
被点名的玉无疆衣袖一甩,面无表情地道:「与我何干?」
然後真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闪人了!
这家伙就真的这样任未婚妻陷入困境不伸援手?混帐!
小雪暗自咬咬牙,忍着追上去将这无情的家伙千刀万剐再丢汨罗江喂鱼的冲动!
倒是季灿然,长眸一眯,目光在两个女人间来回逡巡一会儿,在这诡谲难辨的气氛里缓缓开口。
「周当家,去年老方不小心撞了你的轿子,你要求官当家亲取下人一只眼以保老方性命。官当家玉体方癒,你挑这节骨眼提起,是何居心?」
原来如此……小雪如是负重地叹口气。
她没猜错,官衡雪是出於不得已才、才剜去他人的眼。咳咳,这麽血腥的事不要在她手上继续才好,她是文明的现代人,双手不沾血,不沾血的。
「唷,惜字如金的季少,难得为红颜说情哪!」周恋华深感诧异。
季灿然冷嗤了声,嘲弄道:「别,别给在下扣这麽大的帽子。在下只是对动不动便断手断脚的戏码没兴趣。你摆出这麽个浩浩荡荡的阵势,就为了这个?」
「唉,既然季兄都这麽说了,我看咱们改天、改天吧?」一向扮演和事佬的墨澐,赶忙跳出来打圆场。
「呵呵,那可不成,这罪,不赔不行。」周恋华笑咪咪地欺近小雪,不由分说地扣住皓腕:「小雪妹妹,如果下不了手,枉费我一番心意,可是会让我心头难安呢!」
小雪张嘴欲言,但那女魔头又抢先一步发话:「这样吧,姊姊助你一臂之力,你说好不好?」
她箝住小雪的手,小雪使劲挣扎,没料到此女居然力大无穷,她怎麽也挣脱不了!
高高举起短刀,就要狠狠砍落,冉崎已暗自运气,准备以小石子将刀身弹歪——
说时迟那时快,小雪羸弱的娇躯陡然一阵痉挛,两眼一翻,软软瘫倒,离她最近的季灿然迫不得已及时伸手接住……
这戏剧性的变化已让众人吓出一身冷汗,唯有一声娇嗤,不以为然地下评论。
「呿!还是这般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