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字句都成了锋利的剑,一字一句划在心口上,割出了淌血的伤疤。
顾怀之红着眼,心像是被掏空了那般,痛得无法喘息。
她之所以流泪,之所以难受,之所以心痛,不是因为周奂说的那些话伤害了她,而是因为就连在这种时刻,她都还是听出了那些他藏在字里行间没有明说的自卑。
他始终都觉得他们相隔於两个永远无法相容的世界,他始终认为她来自天堂,来自那个他永远触碰不了的远方,他始终认为他的存在只会为她带来不幸,只让她染上晦暗,最终後悔与他相遇。
可是她没有,从来就没有。
她唯一後悔的就是来不及早一点遇见他。
要是她能早一点遇见他,要是她能在他最需要陪伴的那个时刻就遇见他,要是她可以的话,他就不用承受後来的这些痛苦,不用徘徊於梦魇之中,不用踽踽独行在风雪里却永远看不见尽头。
要是她能早一点遇见他,就能来得及阻止所有的遗憾,就能让他知道这个世界没有抛弃他。
她不会丢下他。
「周奂,我知道也许现在我说什麽你都不相信,但我真的没有勉强,一丁点都没有。我说过的,不管你是什麽样的人,不管你认为你所在的世界是什麽样子,我都爱你。」
我愿意用我所有的一切爱你,我愿意用我所有的生命爱你。
周奂,我会爱你,不计一切代价地爱你。
「你可以不要我,你可以把我推开,可是我要你知道,就算你推开我一百次、一千次,甚至是一万次,我都还是会回到你身边,我会一直待着,不管你怎麽赶都不会走。」
结果我已经告诉你了,所以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或是你要白费力气也无所谓,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我有的是一生陪你蹉跎。
所以现在,你还要我走吗?
「……」
周奂瞪着她,瞪着她眼里那片纯然,眼眶灼红。
他的眼中没有任何光亮,只有漫无边际,混浊不堪,深不见底的黑。
「随便你。」
……
顾怀之留在他的屋子里,但一整天周奂对她视若无睹。
中午她替他煮了面,他看也没看一眼,从冰箱捞了个早已过期的三明治吃。
冰箱那盒特地为他买的生日蛋糕,他即便看见了也没想过要去拆,就只是把它拿出来,下午两点垃圾车来时拿下去扔了。
傍晚他去Thanato开店,她说会在家里等他回来,他一样没有理会,拿了钥匙迳自出门,後来她买了卷饼过去找他,他还是把东西扔进垃圾桶里。
他不再像过去那样问她想喝什麽,却在听见别的男人请她喝酒时送上了一杯带有邀约暗示的性感海滩给她。
酒吧里常见的各种调酒背後的意涵都是过去每一次他调给她喝时告诉她的,而性感海滩背後如此露骨的暗语他不可能不明白,却还是由着那个打从一进门就盯上她的男人点了这麽一杯酒送给她。
「美女,待会一块走吧?」
在酒送到她面前的同时,穿着酒红色丝质衬衫的男人也已经凑到了她旁边的座位,衬衫只随兴扣上几颗钮扣,敞露出大片的胸膛,而那双含笑的眼眸里,寸寸都是显而易见的煽惑和挑逗。
顾怀之没有看他,淡淡说了句:「我有男朋友了。」
「这麽巧?」男人挑高着眉,眼底笑意猖狂。「我也有女朋友呢。」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就别装纯情了,和小学生一样牵牵小手、亲亲小嘴,谈不着边际的小情小爱,多无趣。上床这事,只要你情我愿,我们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呢?」
即便这些对话就发生在眼前,周奂依然没有任何表示,始终专注地擦拭着手中的酒杯,彷佛充耳不闻,无关要紧。
她其实有些受伤,但也就是有些而已。
「很抱歉,我不会跟你走。」顾怀之冷淡回绝,把手边盛满艳色的酒杯推离。
「如果——」男人勾唇一笑,伸手攫住了她下颚,强迫她重新看向自己。「我非要你和我走呢?」
突如其来的进犯触动警戒,顾怀之心下一颤,倒抽口气,眸光颤动。
半秒後,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唇边硬是扯开了一抹看似从容的笑容,「这位先生,你现在的行为已经让我有被骚扰的感觉,趁我还没决定报警之前,放开我。」
「报警?行啊,你报警。」男人无所谓地笑了笑,转头看了一眼吧台里的家伙,挑衅似地喊道:「嘿小酒保!你替她报警吧?」
周奂置若罔闻地转过身,朝另一头抬手点酒的客人走去。
「……」
她的眼眶红了,不单单是被人轻薄的受辱感,还有被他抛下的无助。
他真的不要她。
即便眼睁睁看着她被其他男人欺负,也还是不愿看她一眼。
他曾经是在徐俊握住她手的时候冷着一张脸要他放手的人,可是现在,他不要她了。
怅然之际,唇齿被一股力道强力捏开,男人抓着酒杯往她口里灌入浓烈的酒精,呛得她一阵猛咳,冰凉的酒精满溢而出,湿黏沿着颔棱颈线滑落,溽失胸前的衣衫。
男人没有就此停手,继续将酒往她喉里拼命倒,直至杯空了才善罢甘休。
「好了小妞,没人帮得了你,咱们走吧。」男人讪讪一笑,自高脚椅上起身,长臂一把将眼前毫无挣扎之力的猎物攫入怀里,强拖着她往门外走去。
步伐被拖过他面前时,她颤着泪瞅着他,哽咽着喊了他的名字。
他没有抬头,没有看她,就这麽让她走出了他的世界。
他真的不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