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日月入懷 — 027:我沒有談過戀愛

那天之後,周奂虽然还是没出现在顾怀之的课堂上,但大多时候他会传讯息问她早餐或是午餐想吃什麽,然後替她买去学校。如果她中午没有会议要开,也没有学生和她约讨论,她会让周奂留在研究室里陪她吃午餐。

某一回顾怀之发现他买来的是学生餐厅的自助餐,一问之下才知道,他虽然没去她的课,但还是旁听了几门其他系所的课程,例如财管系的投资组合管理、企管系的大数据品牌行销应用,甚至连资科系的计算机程式设计和以英文授课的区块链技术与应用也包含其中。

在他家过夜了几次之後,她就发现周奂真的很热爱学习,真心热爱的那种。

他的房间不大,却有着一整面墙的书柜,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领域也是到处跨来跨去,光是单纯的语言书就至少包含的英、德、法、西、日、韩等语言,财经类的杂志期刊多不胜数,富有哲学深意的文学作品也占了不少位置,甚至连医学系学生才会看的病理学原文书都在其中,而且几乎每本书的旁边都摆了一本卡其色书皮款式简约的笔记本。

她有次好奇抽来翻阅,看见笔记里的每一页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有些地方甚至还画了各类的图表辅助记忆,字迹也是端正隽秀,就一如他穿着衬衫西裤戴着细框眼镜时斯斯文文的模样,以及那无论做什麽都慢条斯理的个性。

周奂的书架上几乎什麽都有,法律类的书籍也有不少,民法、商法、公法、国际法都有,就唯独没有刑法。就像他之前和她说的一样,他对刑法没有任何兴趣,没有兴趣到连去书局买书的时候都不会多驻足一秒,也从没想过要去看一眼。

她心里虽然好奇他不感兴趣的原因,却也没有开口问过他,因为那时候出现在他眼底的晦暗死寂,至今回想起来都还让她心有余悸。

她想,也许周奂眼底那片苍茫的成因,与犯罪脱离不了关系。

也许他的家庭曾经历经了不愿回想起的创伤,所以才让他对刑法无法像对其他领域一样有学习的兴致,即使能见到她也无法弥平。

……

结束了两个小时的通识课程,顾怀之抱着笔电准备从综合大楼走回法学院,沿途碰上了不少法律系的学生向她打招呼,她也微笑回应。

握在手里的手机忽然传来震动,她心一喜,认为应该是周奂捎来了讯息,连忙点亮萤幕,拉下通知栏後,唇边的笑容尽没。

传讯息来的人不是周奂,而是邵仕强。

看见通知栏上显示出如出一辙的开头,顾怀之叹了口气,还是点开了讯息。

邵仕强:

怀之,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不好意思,又打扰你。

下星期一是我四十岁生日,家母想在周日替我办个简单的生日家宴庆祝,希望你也能一同出席,请问你周日的时间方便吗?

她才刚读完讯息,另一封讯息又传了进来,来自她母亲。

妈:

星期日晚上邵总长和夫人要替仕强举办生日宴,提前庆祝他生日,我和你父亲也收到邀请了,你也一块去。这回生日宴邀请了不少司法界的人物,也有许多是仕强的同事和下属,作为仕强的未婚妻,你可不能让他丢脸。

妈知道你这学期星期五没课,一早就回来,妈带你去给人好好打理一番。

「……」

看完母亲如军令般不容违抗的要求和字里行间显而易见的压迫,顾怀之脸色一阵难堪,心堵得闷,连耳鬓之处都隐隐泛起抽疼。

前阵子为了研讨会的事,她忙得都忘了要和去邵仕强谈解除婚约的事情,这下好了,拖到他四十岁生日这节骨眼,全世界都等着她这个未婚妻正式亮相,她要怎麽开口?

回到研究室,顾怀之将笔电往办公桌上一摆,整个人摔进角落的沙发里,盯着萤幕上的讯息,心情是三月纷飞的杂絮无章,处境是如履薄冰的进退维谷。

苦思无解之际,一则讯息又传了进来。

她瞥见左上角一闪而逝的通知,看见了周奂二字,连忙点开了他的对话框。

周奂:下课了吗?巧克力蛋糕吃吗?

星期四下午周奂会去商学院旁听企管系的课,那堂课从一点开始,四点结束,是一堂三学分的选修课程,由於下课的时间和她的通识课一样,所以他偶尔会在回家之前来研究室看看她。

不过……巧克力蛋糕是怎麽回事?她不记得她有说过她想吃蛋糕。

顾怀之:我回研究室了,你直接过来吧。

十分钟之後,敲门声响起,顾怀之应了声请进。

在男人把门带上後,顾怀之走上前,主动抱住了他,「周奂。」

从她喊他的嗓音中感觉出她有心事,周奂也没问,只是由着她抱了一会,待她抱够了松手之後,才把左手拎着的白色方盒摆到小圆桌上。

「吃吧。」

顾怀之坐回了沙发上,手指勾了勾他的食指,要他一起坐下,等他坐落之後,才一边拆开包装,一边问道:「你还特地去校门口那间咖啡店买蛋糕呀?」

商学院的位置在学校总图书馆的正对面,距离校门口是不远,但由於法学院位於校区最西侧,从校门口走来,脚程快的话也要走上十分钟,加上那间咖啡店的蛋糕算是C大附近算得上卖相与美味兼备,每当下午下课後,店里总会排上些许人潮,但距离他传讯息给她到现在也不过就十分钟的时间,他那双大长腿就是走得再快,也还是得乖乖排队,就算怎麽算也有些太快了。

「别人送的。」

同样是属於他寡淡性格的清冷嗓音,这回却在顾怀之心里掀起了一阵波澜。

她把手里的塑胶叉放了下来,眼神怪异地看向他,「谁送的?」

「不认识。」周奂还是那张冷脸,见她皱眉,又补了一句:「今天坐我右边的人。」

「女同学?」

「嗯。」

「……」

好,很好,这厮妖孽平时在酒吧里到处圈粉,顺道拐了她一个女教授还不够,现在连女大生也要拐。有人欣赏他也罢,别让她当面撞见就好,结果他反倒拿别的女孩子送的蛋糕来给她,想借花献佛也用不着这麽省,摆明了故意惹她不开心。

心下一闷,顾怀之乾脆把蛋糕推到远边,别过脸不看他。

周奂没看懂她这反应是什麽意思,直接发问:「不想吃?」

「……」

顾怀之沉了口气,抿起一抹虚假弧度,回过头看他,还真的看到那张冰块脸上头打了三个问号,旁边甚至附上一句:真心不懂。

去你的真心不懂。

原本让她心烦的事就已经多了,这家伙还来捣乱,顾怀之咬牙切齿,摆在腿上的拳攥得老紧,气得想拿蛋糕砸他。

「顾怀之。」

男人开口喊她,眼里没什麽顿悟,依旧清冷一片,却默默伸出了手,把她抡着拳的左手收进了掌心里包覆,然後稍稍使力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手一收,把人抱上了腿。

顾怀之一怔,还来不及问他干嘛,就听见一个月前与酒吧里如出一辙的话语。

「如果我惹你生气,不要低着头生闷气,直接告诉我。」

上句如出一辙,但下一句换了台词。

「我没有谈过恋爱,所以别要我猜,我猜不出来。」

「……」

有人像他这样的吗?冷着一张脸、冷着一个调,却尽说些暖得动人的话,听了耳根子都酥软,哪还气得起来?

而且这男人说他没有谈过恋爱呢。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

「所以,」她伸手环上他的项颈,低眸望他,红唇微微一勾,「我是你的初恋吗?」

「嗯。」

这男人居然是初恋呢。

「所以……我也是你第一个女人吗?」她弯起眼,吻了吻他,继续讨糖吃。

「嗯。」

完了,就一个嗯字,怎麽听起来这麽甜呢?

正当顾怀之乐得眼角眉梢都是上扬着笑,正打算送上一枚缱绻热吻奖赏他一番之际,一道急电自耳鬓边刺穿而过,将脑海中那片欢欣鼓舞硬生撕裂成两半。

不对啊,她要真是周奂的第一个女人,那他那些动辄就让人余波荡漾的招式又是怎麽来的?

见她歛下笑,目色里全是狐疑揣测,周奂面不改色,一派淡然地与她相望。

好半晌,薄唇轻启,低哑声线滚滚而出:「学以致用。」

顾怀之:「……」

好,现在不只传道授业,连学以致用都被污化了,全没个正经意思。

对上她赧然带点斥责的目光,周奂依旧面无表情,拇指轻轻娑抚着她手背,把话题带回了原轨,「所以,为什麽生气?」

这男人怎麽开不开玩笑都同一张不苟言笑的脸,语气也是冷冷清清淡淡没有任何变化,害她总是只能从字里行间寻找场景是否切换的蛛丝马迹。

这麽好看一张脸,多笑点才好。

顾怀之有些可惜地低叹,指尖轻轻抚过那始终平直的唇,最终停在微陷的唇角。

「有别的女孩子送你蛋糕,所以不开心。」

「嗯。」知道她还没说话,他应了声,静候下文。

「然後你拿别的女孩子送你的蛋糕送我,更不开心。」她边说边沿着削瘦如山棱的轮廓抚上了他浓密的眉,最後唇中嗫嚅着呢喃,吻上了他的薄唇。

「周奂,我吃醋了。」

吃醋?

他默不作声,任她吻了一回,在厮磨之际启唇:「把它扔了,我再买一块给你。」

顾怀之笑了。

这座大冰山真的没谈过恋爱,脑筋一迳的直,可是说得话都让她觉得好暖。

「不用了,现在气已经消了。」

她又吻了他一下,从他腿上下来,坐回自己的沙发上,拿过那盘败部复活的黑森林蛋糕,噙着笑开始吃了起来。

周奂又不懂了。

十秒钟前还在生气,十秒钟後又说不气了,这女人的逻辑到底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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