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畅淋漓的欢爱之後,他们在拥挤的单人床上温存。
周奂侧身搂着怀中的女人,下颔轻靠在她发上,闭目歇息。顾怀之微微蜷着身子,手轻轻伏在他胸膛上,枕着他的臂膀与他相偎。
夜晚寂静,耳畔隐约能听见属於他平稳的呼息以及规律的心跳声,一呼一吸,一搏一跳,频率始终一致,毫无变化,却莫名地让她感觉安然。
前两次的欢爱她都不曾像现在这般与他相拥,第一回她不堪负荷地昏睡过去,醒来时他已不在,第二回他短暂停留後就匆匆离去,留她独自一人疲惫却辗转难眠。
这是她第一次清醒着躺在周奂身边,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他激情结束之後略为褪去冰寒的温柔模样。
他虽然只是抱着她,也没有和她说话,但搂在她身侧的大掌偶尔会轻轻娑抚她的手臂,那是一种不带情慾的触碰,一种让人觉得被呵护疼惜的细微举动。
他的温柔让她忽然想起了自己今天去找他的目的。
「周奂。」顾怀之低喊了声,微微抬起头。
随着移动,他靠在发上的下颔轻轻滑过额间,最後落到了鼻根处,这样的距离和位置,恰巧让她的视线里全是他下颔棱角分明轮廓所印下的阴影。
「嗯。」听见她的叫唤,周唤睁开眼,稍微退开身子,垂眼看她。
她抿了抿唇,即使有些惶惴颤巍,即使有些底气不足,还是把在心里打转了整整四天的疑问说了出口:「你星期二的时候……怎麽突然就离开了?」
周奂说过,在他身边,她想说什麽就说,所以她想问什麽的时候,也能直接问他,对吧?
闻言,男人眸光一沉,没有回应,却也没有避开她的注视。
「星期三和星期四的课你也没有来……」见他不语,顾怀之又紧接着说了一句话,察觉他的态度依旧寡漠,神情不禁黯下,垂眼躲开了他的视线,「你是不是……在躲我?」
「没有。」他回答得很快,嗓音平淡,听上去完全不心虚,表情也是。
只是她低着头,不见表情只闻声响,所以没被说服。
「那你为什麽这几天都没来听课也没有和我联络……」她咬着唇,声音全闷在唇里。
可这一次,四周静谧,毫无杂讯,周奂把她藏在话里的不安和无措听得一清二楚。
这女人以为他在躲她,甚至故意不跟她连络?
真傻。
他无声勾唇,半秒即逝,「顾怀之,抬头。」
怀里的女人动了动,却是把头埋得更低,几乎整个人都藏入了被褥之下。
「顾怀之,抬头看着我。」他耐心重复,搂着她的掌稍微施了些力,暗暗警告。
「……」
这男人就这麽懂得软硬兼施,刚才要她主动的时候也是这样,嘴上讲得不催不促,手下却是一点也不容异议。
顾怀之扁着唇,不情愿地抬头,毫不意外地没看见什麽深情款款,就那一片早已看惯了的清冷无温。看久了,她都以为他那对眼珠是冰砖砌成的。
他的眼里没有半点温暖,半点都没有,只有寒窗外的苍凉。
「我没有在躲你。星期二中途离开,之後也没去听课,是因为我真的对刑法没兴趣,没有主动联络你,是怕打扰到你。我说过,如果你不希望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除非你找我,否则我不会主动联系你。」
顾怀之知道,周奂没有说谎,即便那口吻听上去半点都不带情感。
原来他没有主动联络她,是因为那时候她说的那些顾忌,是因为怕联络了会打扰到她的生活。
他就只是说了这麽简单的一段话,便轻而易举地抹去了这三天来占据她内心的忧虑和猜疑,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可惜,知道他不是刻意躲着自己,她很开心。
红唇扬起几许清浅,顾怀之稍微撑起身,垂眸瞅着他,「那……以後你有空的时候,可以传讯息给我吗?」
她希望他能常常联络她,就像路上那些交往中的寻常爱侣一样。
「嗯。」
「谢谢你,周奂。」她扯开笑,倾身吻了吻他的唇。
「不用道谢。」
只要她想要的,他都会竭尽全力做到,他会极尽所能地对她好,会用尽生命守着她。
在他的价值观中,男人对女人本该如此。
所有的好都是女人应得的疼爱,既然应得,她就不用道谢。
「不行,你对我好,我当然要说谢谢。」她摇摇头,又吻了他一次,眼尾也是笑着的。「周奂,我们在交往呀,感情是对等的,没有谁理所当然应该要对谁好,所以你对我好,我要和你说谢谢。」
「……」这女人是不是傻?
看着她眼中的纯然,周奂无法理解她的逻辑,也无法明白她的言语,却也没有想要反驳。
她就是他世界里的规矩,她说什麽就是什麽。
「周奂,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顾怀之重新躺回床上,侧脸枕上了他的手臂上。
「嗯。」他低应,却在心中叹息。
都说了要她有话想说就直说,她却还是习惯先问过他,但凡坏习惯也是习惯的一种,估计一时半刻改不过来,以後得好好纠正才行。
「你说你对刑法没兴趣,是不是觉得我讲课的方式不好?」
在酒吧里听徐俊说,周奂高中时是资优班的学生,所以她已经能够理解他为什麽已经出了社会在工作,却还是会趁着空档去校园里听课,也理解了他那天生自带温文尔雅的气息是从何而来。
从小就是个喜好阅读的人,自然是连长大成人後也有儒生的翩然。
顾怀之的个性其实是个爱聊天的人,但要让她打开话匣子,前提是必须让她感觉安心自在且能抛去一身拘谨束缚的对象,毕竟大家闺秀要有大家闺秀的模样,连开口谈天都要端庄优雅,配合场合及说话对象字斟句酌,不带真心的交际让人意烦心累,她伪装久了,也就变得不太容易卸下心防。
平生下来,能让她主动开启聊天话题的没几人,求学时期就和她合租公寓的直属学姊和另外两个室友,以及在国外念书那几年认识的几个友人,再来就是周奂了。
话题又回到了这上头,男人眸色一凛,默了几秒还是开口回答:「单纯不喜欢。」
他不喜欢刑法这从学说理论到实务操作都是狗屁倒灶的东西。
「所以……不是因为觉得我上课的方式不好吗?」她确认似地又问了一次,眼里有着极欲渴望得到认同的流光。
周奂是资优生,要是她讲课的方式她不喜欢,就表示选课的同学之中肯定也会有部分的人不喜欢,那为了要更切合学生的需求,她就有必要做改变,才能以最适切的方法传递学识,达到教学授课的最终目的。
听出了她整段问题的重点,周奂无声莞尔,伸手抚了抚她的脸。
「你上得很好。」语落,眼神意有所指地往被褥下瞟了眼。「各方面都上得很好。」
「……」
听懂了他的意有所指,顾怀之脸一红,好不容易静缓下来的浪潮又隐隐涌上小腹之处,浅浅拍拨,冉冉躁动。
这厮妖孽又再捉弄她!
她气闷地瞪了他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把话题转到别处:「我想去冲澡。」
「一起去?」躺在床上的男人悠悠一问,若是仔细听的话,似乎还能从那冰冷的调里听出不明显的调戏。
顾怀之:「……」
好了,他可以闭嘴了,没人准他用一调寒韵调戏良家妇女。
顾怀之不理会他,扯过被子将未着寸缕的身子包裹起来,直接让身後的男人裸身於初春深夜寒凉的空气之中。
周奂不大在意,翻身下床,绕过床尾,将那团裹成棉花糖而举步维艰的女人打横抱了起来,自动忽略了她的尖叫和诧异,抬步往浴室走去。
顾怀之讶瞪着他,虚软的身子挣扎了几下後就无力了。
几秒後,女人求饶的声音弱弱地棉被里传来。
「周奂……我不行了……」
虽然今晚只做了那一回,但她真的好累,感觉腿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女上男下的姿势虽可以让她掌握主导权,让她随着自己的渴望和慾想摆动,但同时也费力,纵然过程中她一度因为生理上的快慰和颤栗而感受不到任何一丝疲累,只管极尽地索要他更多,但当激情的浪潮褪去之後,体内的肾上腺素回归正常值,她立刻就感受到自脚底板延伸至腿根的疲惫感,虚脱得让她连从他跨上下来的力气都没有。
现在的她恐怕连好好站着冲澡都有问题,实在没办法在承受他任何形式的拥抱,就算他只用手也承受不了。
周奂也是没那个心思的,他知道她体力负荷不了,自然不会勉强她,所以只是想抱她到浴室里替她沐浴而已,但这女人爱脑补,他也不阻止,更不澄清,反正他一向喜欢看她心慌紧张而战战兢兢抿着唇,连眼神都在颤抖的表情。
他把小姑娘在淋浴间里放了下来,让她扶着半透明的毛玻璃隔板,抽掉了她身上的被单,走回房里摆回床上,然後又回到了浴室。
「周奂……」见到他回来,顾怀之的声音又开始颤抖。
她都还没来得及扶着墙走到门边把门关上,他怎麽又回来了?她真的不行了啊……
「嗯。」他伸手将人搂进怀里,反手拉上拉门。
「等……等一下……」
垂眸盯着那双使尽仅存之力抵在自己胸膛上的小手,周奂微微挑眉,不作声响。
「……如果真的要做的话……能不能……回床上……」
至少让她躺着吧,她真的站不了,能站到现在是极限了……
他勾唇哼笑了声,几不可闻,伸手将水龙头的开关向上一扳,温热的水花自高处洒落,打在她细致柔滑的背上。
陡然而来的暖热先是让女人惊讶地低呼,尔後成了舒服的喟叹。
温热的水流细细滑过,暖和了疲软的身子,也融化了原先盘据心头的紧张怯惧,顾怀之本能地偎进男人怀里,任由他抹着泡沫的大掌流连全身,半点顾忌都没了。
然後他洗着洗着,就发现她睡着了。
「……」
前一秒还提心吊胆,下一秒就在他怀里安然入睡,这女人连警觉心都是小学生程度,就她这点心眼,竟然还是个法学教授,学的还是刑法。
男人无声喟叹,唇边却勾起了一抹无人见过的柔情,满目宠溺。
「顾怀之,你是真的傻吧?」
真的傻,才会如此勇敢,选择待在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