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真的有在不理会对方排斥的情况下依然不断设法与其接触,这样荒谬的人吗?
不知道,但至少目前我家就有一个。
我不懂是什麽理由使她对我抱有死缠烂打的坚持,无论被拒绝几次,甚至不惜弄伤自己,只为和我说上几句话。
虽然学期初像这样想搞好关系的人不断骚扰是司空见惯,但对此热衷到有些滑稽的地步的人我是从未见过。
这样也罢,只是相比以往遇过还难应付一些的类型而已。
不过,面对她的行为,心中却不知不觉产生出一股难以诠释的感觉。
生理与心理不会抗拒,还带有发热的效果,导致胸口有些温热。
稍微紊乱的心跳不停地诉说着一切有多麽不寻常。
这是什麽呢?
究竟……是什麽呢?
用所知的常识无法进行判断,可见是生来第一次出现。
虽然不算是非常强烈,但这种从未有过的感受却像浪潮一般,反覆拍打着我的思绪。
在即将触及时消失,又在当我认为它消失殆尽时出现。
我尝试在床上翻覆,翻过来、滚过去,无论将重心转至何处,这份感觉仍旧存在,像扎了根般屹立不摇。
我停止继续咀嚼这份感觉。
理由很简单,任何事只要探知的越深越广,所需承担的也越多。
无知是人类的权力。
「她走了喔。」
三毛以趴姿出现在我的枕边。
牠来到我家是约莫两星期前,已经开始习惯牠的空间移动,大概是牠突然出现在我腿上都可以保持镇定的程度。
「那个孩子,挺有趣的,感觉可以列入观察。」
万能的神今天也一如往常的在找乐子。
「别在床上喝酒。」
三毛「呵」了一声,把和牠一同转移过来的铁铝罐用飘浮的形式送上书桌。
「话说洁儿你今天怪怪的呢……平常回家脚步可没那麽快吧?难道是想我了?」
果然监视了我……
「把那孩子带回家也好、提供包扎用品也好,这都明显违反你的固有性格,对此我感到特别好奇。稍微想一下,似乎一切都是在你注意到那孩子时」
「行了。」
真的,别再说了,我都很清楚。
三毛微微眯起眼,很识相的就此打住,只是若有所思的笑着。
我平躺在床上,右手臂贴在眼前,头疼时常这麽做,这能使我稍微冷静些。
你口中的那些,不像我。
班会课是段弹性的时间,可以在不出声的情况下做自己的事。
没有交流,当然也没有冲突,只要视教室中的人为不见就是段再美好不过的时光。
当然,也是有例外。
今天大家的兴致特别高,在讨论着什麽。
当中似乎有听见「园游会」这个词,想起来这个学校的校庆有这样的传统——一个让原本就够拥挤的空间人口密度再提升的活动。
昨天那个怪人好像在台上抄写大家的提案,不时提供意见。
我没有看向那里,除了对这项活动和她都没兴趣外,还多了分抗拒感。
又或者说是畏惧,害怕看到她会想起昨天的事,那种失去自我的奇怪情感我可不想再度经历。
然而,时不时的在意,使我偶尔会稍微用余光瞥向讲台。
我自己都为这份莫名其妙的矛盾感到好笑。
突然,她和我对到了眼,不如说是主动看向这里,可以这麽确定是因为近乎全部人的视线都被她带到这里来。
刚好上一秒的发言我没听到,对现在的状况有点不知所措。
「所以,身为这次班级摊位的执行长,我决定副执行让林予洁来担任,大家有什麽意见吗?」
换来的是一片寂静,不知是真的没人有异议,还是因半点提问或反对的声音都没有而不敢作声,或许两者都有。
不对,最重要的当事人是有选择权的吧?我可是计画好当天请假在家了。
「我对这种活动一点兴趣都没有。」这是我的想法,照以往我应该能毫不犹豫的道出,使其散布与空气中,穿入每个人的耳膜,明确的表达对人类群聚活动的不满。
可这次,却不知为何卡在喉头,怎麽也无法脱离口中。
又沉默了数秒,有些人私自议论着,有些人仍盯着我看,她属於後者,眼神中还比别人多了一分期盼。
「嗯。」
最後脱口而出的,是这个字,或者说是一个音,模棱两可,却能让在座的所有人听出来是表肯定。
「好!」
她对我笑了,是紧张了好一会儿後放心说出「太好了。」时的笑容,看来她是老早就做了这个决定。
「那在最後确认一次,摊位是『四班的炸物小店』执行长沈溪怡,副执行长是林予洁,会计是……」
从那刻起,我几乎放空了整个上午……。
我是怎麽了……。
「呦!」
放学时间,她走到我座位旁。
「你能答应真的太好了,原本还怕你会果断拒绝的。」
明明没什麽交情,她依然和我对话的理所当然。
我没有回应她,低头收拾着我的东西,她静静的在一旁,等到我起身离开,她跟在後头。
我无法确定她真正的目的,当我停下,她也照做,等我再次走动,她也跟上,显然是要跟着我——希望不是跟到家。
出了校门,她仍然跟着我,或许是记取教训,并没有一直向我搭话,不过每次不小心对到眼,她都会给我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
我想同上次一样加快脚步,脑中却不自主的回放起昨天的景象,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问题:她会不会再摔一次?
可我真的不想再让她到我家。
「什麽事?」
我边问边转过头,却被分叉开来的食指和中指遮住大半部视线。
「我赢了!」
她一手叉腰,一手在我的脸前约五公分处比出胜利手势。
「你也是能主动和我说话的嘛。」
我当下应该是没有把内心的懵懂表现在脸上,若是摆出那种表情又当机在原地一定很好笑。
「听我说话」,想了又想就是没猜到这麽单纯的目的。
「自从昨天回家後,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想着要如何让你主动和我聊天,但难度好像太高了,於是想先掌握『如何让你说话』,仔细回想起来你似乎每次开口都是在提问,所以……」
「给予我被尾随的不安感。」
「啊!又说了,看来效果还不错。」
这只是场她擅作主张的试验,虽然产生有些莫名其妙的不甘心,还是不会让我在意到和她赌气。
「不过说是尾随有点难听啊,这是光明正大的跟踪!」
「一样,跟踪狂。」
「是光明正大的就没问题!」
「问题可大了。」
「不然就当作我们两个关系亲密的一起回家吧。」
「我不记得有跟谁亲密过。」
「我们关系算好吧,每次和我聊起来其实也满会说话的。」
这麽说来,的确和她说话都会不自主的越说越多。
我突然注意到,心底那份还不算熟悉但不久前残经历过的情感,在对话的过程中悄悄渗出——不,可能更早。
一切都是从放学开始,和她进行接触交流时就会开始鼓动的那份未知情感,说不上喜欢,却也不难受。
「你的错觉。」
「欸——这样是害羞了吗?害羞了对吧!」
「你真的很烦。」
我发觉当初的同情是个错误,迈开步伐,加速离去。
「啊!又来了,等一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