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想不起來的記憶 — 第六章:友情的定義

「我弃权……」又过了一个月,到了比赛交件的那一天,林燕安主动放弃了参赛的权利,至於原因吗……

「真的人不可貌相……这家伙太厉害了吧?看她平常说话的样子,完全想不到能写出这种故事。故事超级精彩,但是结局……小瑀,改成好结局嘛!这样他们太可怜了……」

她好像被我的故事感动到了?

我的小说,写的是有关一对少男少女从相遇到男方遇到一场意外失去记忆,双方被迫分离的故事。

对啦!真人真事改编,怎麽样!

「咦?不要吧……」我绝对不会改掉这个结局的,因为这是真的发生的事情啊!

「拜托务必改掉!不然你和无名氏也会这样!」

「喂,不要乱凑人。」『无名氏』这样冷静的说。

至於为什麽要叫他无名氏而不是叫名字……其实我不知道,一开始就自然而然的叫了,而且没有不习惯的感觉。

亏我之前还担心称呼问题,叫他会刻意避开主词……

「那胜负很明显了,恭喜刘心瑀成为本社副社长!」听完社长说的话,他和燕安便拍了拍手。

我则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了个谢。

「好吧,那今天……好像没什麽事做?」社长说。

「所以我说啊,每次社团活动是不是都是这样?没有什麽社团活动,只能自己做自己的事?」

「无名氏,我是社长,我说的算,所以——呃,好吧,好像没事做真的是我的错……」

「都说了吧……今天还是没事的话,我先走了。」他边走边说,走到门前停了下来:「刘心瑀,走吗?」

「不要。」

「咦?呃,好吧……」

等他从外面走廊的楼梯下去之後,我松了一口气:「他居然邀我了……」

「应该是想把上礼拜的事解决了吧?我是指体育课的时候的那件事。」

燕安说的那件事是指体育课时,无名氏不小心用球打到我的那件事。

「那件事?那才不是什麽大事呢……他是不会因为那件事特别找我谈了。」我趴到桌子上:「但我好想跟他回去喔……不管是什麽原因……」

「这就是我们男生没办法理解的事了。」社长插话:「为什麽明明很想跟他回去,但还是拒绝啊?」

「笨蛋一个,当然是我们给无名氏助攻那次啊,虽然其实是心瑀的要求啦……但是给他机会了居然一直打算放掉,不只这样,还一直质问对方各种事。冤啊,刘心瑀超级冤的,而且刘心瑀原本预计那天就应该要攻——

「好了啦!不要再说了,你让我好想找地方钻……」

「唉……这种事真的好难懂,先去玩我的游戏了。」

说完,社长自己默默的走到教室的角落玩了起来。

「抱歉,我在国小时居然做出了这种事,让你们两个受苦了吧?不管是休学回家自学之前的你,还是失忆後回来学校的无名氏。尤其是他,我根本不知道他经历过什麽却在那时候这样对他。」燕安她突然有点愧疚的说。

「我是没关系……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当面跟他道歉。」

「我会的。」

「谢谢。」我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最近天气变凉了呢。」

「是啊。」

现场安静了一段时间。

「我说,刘心瑀。」

「怎麽了?」

「上次我都帮你了,今天你可以帮我制造一个机会吗?」

「什麽机会?」我困惑的看向她,发现她正看着社长。

「真的?社长?」

「哎呀,之後跟你说啦!今天先走了,好吗?」

「喔……」我一脸茫然的收拾了一下东西,便背着书包离开了社团教室。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做什麽?」

现在时间还早,应该是在桥下睡觉吧?

呜哇!好想看看他在干嘛!

不可以……不可以,现在是冷战,对,没错,冷战。

但他有意识到吗?该不会只是觉得我不想理他而已吧?

「啊啊啊啊啊!」这种感觉有够讨厌的!

总感觉,自己被刘心瑀讨厌了?

我走在街上独自思考着。

上个星期四我必须承认,我的确是有些太过份了。

明明她就不想说这件事,我还一直这麽不耐烦的问她。

而且好像她原本要说什麽,但被我给打断了?

啊……我真的是……被自己打败了。

『啊啊啊啊啊!』突然,从背後远处传来了一个女生的大叫声。

我出於好奇心,转头往那个方向看去。

她居然会有这麽大的反应的时候?

看着几百公尺外的刘心瑀,我如此惊讶的想着。

对了,不要问我为什麽在这个距离看得出来,因为真的很明显。

虽然说动作看上去不大,但想到她平常的样子,现在的她整个充满违和感。

是遇到什麽特别不顺心的事吗?

既然如此,还是不要碰面好了。

我如此想着便转回头来继续往前走。

「今天刘心瑀没来吗?」

「嗯,她今天请假。」

「是喔,你怎麽知道?」

「欸?对啊!明明她昨天没有跟你说过话!」

「呃……」我总不能直接把她昨晚临时打电话过来说的事说出来吧?

这样直接说出来,我应该遇到很大的问题。

「是说林可芸为什麽都不来啊?」於是我转移话题。

「还不是社长第一天的时候吓到她了,她都不敢来了啦!」

太好了,一号不稳定因素成功转移注意力。

「这样吗……那你可以——

「不要!上次说服她来害我跟她吵架了啦!为了这种事跟她吵架,感觉心情好差……」

太好了,二号不稳定因素也成功转移注意力了。

「拜托你!」石成双手合十的拜托着。

「不要!」

「你干嘛一直强迫人家来啊?幽灵社员不好吗?」我说。

「因为身为社长,当然要确保每个社员都到啊。」石成一副理所当然的说道

「那为什麽不去叫社团导师来?这不是更重要的事吗?自从第一次到现在都没看过人。」

「说实话,从我来这个社团开始就已经没有老师在了……」石成双手合十:「总之,拜托了!」

「唉……好啦,我再试试。」

「燕安大人万分感谢!」

「都说了不要这麽浮夸!」燕安大叫道。

「算了,一直待在这里感觉没有什麽用。」我收好东西後站了起来说:「我家里有事,先走了。」

「想去更清静的地方休息吗?」石成说道:「你在无意间被刘心瑀以一种天真无邪的表情出卖了。」

虽然他是说天真无邪来形容的,但我不管怎麽想那个画面,总觉得比起用天真无邪来形容,充满恶意感觉比较贴切……

最近她不知道是跟我已经熟了还是怎麽了的,对我已经不会有口吃的问题了,甚至连话题都不会有对不太上的问题,要说最大的变化,应该就是她的个性越来越明显了。

刚见面的那几天,她应该是属於腼腆害羞型的,不怎麽敢开口说话,一说话又小小声的,老实说,一开始我觉得她会找我说上话根本就是奇蹟。

後面几天,她的行为举止感觉就像是在提醒我些什麽,但又想不起来,林可芸第一次来的那天之後,对我的态度更是有超大的改变,像是在生什麽气一样的,很冷漠不找我说话,只跑去找林可芸跟林燕安玩,在我在的时候跟别人说话又是另一个样子,常假装一开始见面的形象,说些会危害到我的话。

她一个月来的表现怎麽差这麽多,还我行为举止都莫名可爱的刘心瑀啊。

「我说啊,我不是会用家里有事来翘社团课的……嗯,至少这次不是。」

「啊!你果然有这样做过!」燕安指着我说:「心瑀还说过,你平常只要是提早离开的,全是偷懒了!她每天都有看到!」

喔……这种事干嘛说啦,不对,她怎麽看到了?

刘心瑀跟林燕安她们两个在一次次的社团时间内逐渐从「敌人」变成「朋友」的,再加上同班,聊天机会就变多了,但原来已经到无话不说的程度了吗?

问我她们具体是怎麽变好的,我也答不太出来,总归就是……无法理解。

「但这次真的不是,我家妈妈生病住院了,今天换我去照顾。」是说还叫我顺便多顾六日两天,还是不是老爸的妻子啊……

「好吧,那本社长特别批准无名氏今天提早结束社团活动!」

「不用你批准我也是会走的。」我边走向门口边说:「再见。」我不等其他人的回应便走离教室。

「下一站,捷运亚东医院站。」随着公车固定的女性提示音的出现,公车到达了捷运站。但是我的目的地不是捷运站,而是一旁的亚东医院。

妈妈是上周开始有了一些感冒的症状的,只是那时的妈妈没有特别在意这件事。

住进医院是在星期一的时候,被同事发现昏倒在厕所里而被带去的。

後来听立刻赶过去的爸爸说,好像是过劳的样子。

又是劳工被压搾的案例吗……

我莫名的感叹道。

走进医院,我搭手扶梯先下到地下一楼的美食街随便买了点吃的让妈妈当作晚餐,才再慢慢晃到电梯口等待电梯。

搭电梯到八楼後,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本该让人感到沈重的消毒水的味道夹带着冰冷的气息进入鼻腔内,瞬间让疲惫的心灵有了一丝活力。

我走进了第八二四号病房,映入眼帘的是妈妈躺着的那张单人床,就摆在单人房的正中间,一旁规律滴注药剂的点滴默默的工作着,提供着养分给看起来十分瘦弱的——

「呦!你来啦?儿子!来抱个~」更正,提供着养分给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有活力的病人。

「没事就不要一直占着床位,浪费国家资源。」

「真无情,医生都还不准我离开呢。他说还要两天观察期。」妈妈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反正我有缴健保费,又没差。」

「你这是什麽奇怪的偏差概念……」

「所以,饭呢?」

「老爸有特别告诉我你只能吃这个,拿去吧。」我递给妈妈手上的塑胶袋。

「喔,谢啦。」

看着老妈开开心心,边哼着歌边打开晚餐的样子,我不自禁的多问一句:「今天是遇到什麽好事情吗?」

「哼哼,没什麽。」

「没什麽就没什麽吧。」

「欸——?完全不想知道的吗?」我点了点头,但她还是依旧自顾自的我说:「听说,你交了女朋友啦?」

「谁说的。」

「我听你爸爸说的,他说是从早餐店老板那里听来的。」嗯,完全不意外。

「而且今天我有遇到喔。你来的三十分钟前,在门外。」

「喔?」我就不信真的遇得到。

先不思考我根本不会有女朋友这个问题,妈妈能在这个时间遇到认识我,而且有可能会在这的,好像也只有刘心瑀了吧?

只是她今天一整天都请事假了,好像是说家里有一个重要的东西被锁住了,需要时间解,所以基本上是不可能出现的。

只是她以这个当理由请假,老师还欣然接受了,也是件奇葩事。

也就是说,她今天应该都会在家里才对,不太可能会来。妈妈遇到的只是认错的吧?

「叫做刘心瑀吧?」

「呃,不是。」这个答案让我有些吓到,反而忘了这样回答反而是有另一个意思。

「啊哈!抓到了!你真的有!」妈妈像小学生般的大叫。

「没有,只是朋友罢了。」

「真的?」

「真的。」

「真~的?」

「可以不要靠我这麽近吗?」我边说边把越来越靠近我的妈妈推开。

「好啦好啦,不闹你了,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和在门口遇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人,说不定只是刚好同名而已。」

那你还说……

「吃过饭了吗。」

「嗯,吃过了。」回覆妈妈的问题後,现场只剩下医院专有的宁静。

果然是医院啊……上次周围这麽安静不知道是什麽时候了,连平常只有四个人的社团教室都吵死了。

「你累了吧?那里有张椅子,你去那里躺着睡一下吧。」听妈妈这麽一说,我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

默默的坐上病床旁的躺椅头靠在旁边的墙上,我看着窗外发呆。

看着楼下捷运站不停进进出出的人们,我不知为何的开始感叹起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

起床、上班、吃饭、下班、睡觉。

大家都是像这样过着毫无变化、公式化的生活。

我还是不理解为什麽大家能够这样生活下去,不知道这麽做的意义是什麽。

也许,是因为真的没有意义吧。

不然我是不会不知道的。毕竟我是再无趣的理由,再怎麽称不上理由的理由,都能相信是真实的人。

实话也好,谎话也好,我唯一永远不会相信的只有人和人之间的「友谊」。这种东西在我心中的形象已经在小学的那几年就被那群家伙毁的不成原样了,要我相信根本就是比下红雨还要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活着十六年多了,虽然不知道中间空白的记忆有没有,但目前唯一一个会把对於朋友的定义想的很简单,又跟我很像的就只有刘心瑀一个人了吧,从当初见面的时候就大概猜的出来了,她连对於「认识」的定义都简单的异於常人了,想必对於好朋友的定义更为单纯。

「嗯?她怎麽来了?」正想到刘心瑀,我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连帽外套的女生从停在捷运站的三号出口的公车跑了出来,并且跑向医院的门口。

她不是今天会在家研究某个锁吗?

「谁来了?」妈妈正好也吃完了,正把纸碗收进塑胶袋内问道。

「没什麽,同学而已,大概是也有家人在医院里吧。」我突然想到她曾经说过自己妈妈因为生病而住院住了一段时间了,到现在都还没出院。

「那要去找你同学吗?」

「算了吧,她可能也有自己要忙的事情。」

「也是呢,还是不要打扰人家比较好。但是还是要麻烦你去一下楼下买个绿茶之类的东西,这里没了,而且你妈现在渴了。」

我有些无言的看着妈妈:「你不是病人吗?喝水就够了。」我现在不想下去,就算是有贿络也不要。

「但~是~,是不是有句话是这麽说的:『喝水不够,喝——

「禁止业配。」

「——茶就好。」

「……这句是你乱掰的吧!拿去,喝水。」我走到桌子前面拿了一瓶水递给妈妈。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都不能欸。」她接过去喝了一口:「上次段考你是校排二十对吧?下去一趟给你买那个你一直想要的相机。」

「……需要多少瓶?」

「好吧……也算是有赚到吧。」我边抱着六瓶绿茶边走上手扶梯,上到一楼後往上来的反方向走向电梯。

我对於自己对於自己想法的执着只需要一台新相机就能被击毁而有些无奈。

不过能买到可以夜拍的相机,就可以去拍下下个月的那场流星雨了,出卖自己的坚持也算值得吧?

「刘心瑀?」走到电梯旁,我看见了刘心瑀正在等电梯,同时间,她也回头看向我,我们莫名其妙的对上了眼。

「咦?!你、你妈妈也住在这里吗?」她问道

「嗯,在八楼。」现场沈默了几秒的时间。

「不对,为什麽你会知道是我妈?」我故作惊讶的问。

「那是……是……」

看她的反应,原来妈妈是真的有见到面啊……

「哈哈,我知道为什麽啦,闹着你玩的。是路过,对吧?」

「是是是,你全都知道!」她努起嘴来看着我。

「怎麽了吗?为什麽要这样?」

「没为什麽。」她的语气似乎是在赌气。

我有做错什麽事吗?

对话一结束,电梯正好也来了,我们一起坐上电梯,等到电梯门关上後换我问:

「你的妈妈呢?」

「跟你的一样……在八楼。」

「你讲话好像有比较清楚了,但似乎仅限於跟我说话?看你和社团其他人说话都还是有点卡卡的」我突然想到这件事。

「没、没有吧?只是你的错觉而已。」

「是这样吗。」

我看了一眼她手中握着的铁盒,看上去有些年份了,生锈与掉漆布满整个盒子。

「这是什麽?」我指了指那个铁盒,而她则是耸耸肩说道:「不知道,虽然妈妈说爸爸说只有我可能知道密码,而且我也把锁解开了,不过毕竟是爸爸留给妈妈的东西,我没有理由打开……」

「喔……」电梯一到八楼,我们只又谈了一小下就在电梯前分开了,她妈妈的病房好像是在跟我反方向的路上的第三个转角进去的第一个病房,八零三号房。

至於我为什麽知道……

「等等可以来我这里一下吗?我妈妈说她想见见你。」

她居然能毫无自觉这句话多容易让人误会的说了出来,然後又能在被我一口拒绝後对我摆出那个的表情……

「好吧,我去,我去总可以了吧?」我一时冲动就这样回她了。

所以现在就是要先回去说一声然後快点过去赶快结束。

「请进!」我敲了敲那个八零三号病房的房门,过没多久刘心瑀的声音就从里头传了出来。

这麽随便啊?不怕是什麽可怕的怪人吗?

我这麽想着,目光放到自己的身上。

呃,我现在的穿着还真的挺怪的。

上衣虽然是穿着制服,但是因为太热所以解开了所有扣子露出了里面的无袖背心,加上沙滩裤还有蓝白拖,我就差一根菸(或是要一根球棒?)就跟小混混没两样了。

不要特别问我为什麽秋天了还能穿成这样,因为我本来就很怕热。

所以现在还是……先回去改一下穿着吧。不然就算是我也觉得很失礼。

「真是的,怎麽不进来呢——哇!对不起!」我前脚才刚踏离门前,她就开门了,只是好死不死门是外开式的,於是乎外门把就非常直接的撞击了我的腰部。

「没……没有关系……」

「没关系就太好了……」

没关系个头,听不出来在客套吗?

我在心里这麽吐槽着。

「……算了,我先回去拿个东西,等等再过来。」

「为什麽?」她歪着头问道。

「没有为什麽,很快就会来了,等等。」

不出几分钟,我穿着整齐的制服,右手还提着一袋别人送给妈妈的饼乾当作回去拿东西的理由。

这次我没有敲门,因为她一直站在门口等着我。

「请进吧。」原本她准备开门让我进去了,但她突然停下动作并又补充了一句:「我妈妈……有一点虚弱,可以尽量不要让她讲太久吗?」

「我会的。」

「好……谢谢你……。」

「不进来吗?」

「妈妈叫我去吃晚餐,暂时先不要进去。」

这是为什麽啊?这样有点可怕啊……

我脑中开始脑补她妈妈凶狠的叫我离她女儿远一点的那个画面。

完了,感觉更怕了。

「好吧。」

「我妈妈,拜托你帮我照顾了……」

「怎麽说得一副你不会回来了一样啊?」我苦笑着说:「明明只是去吃晚餐而已。」

可能是我成功让气氛好一些了,她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也是呢……对不起。」

「你看你看,又坏习惯的道歉了。」

「啊——!对不……呃……」

「没事没事,我开玩笑的。快去吧。」

看她走远之後我重新面对着门。

接下来呢?应该要先敲门等待回应还是直接走进去?

「刘心瑀的同学,你其实可以直接进来了喔。」从门内出现了一个声音这麽说,应该是她的妈妈了吧。

「我进来了……」

听见叫我的声音,我边说边战战兢兢的开了门,内部的空间因为是位在转角,空间比妈妈的房间大。

摆设也不太一样,这里有两个病床,一个是普通的床,应该是刘心瑀平常留下来过夜用的,另一个则是比较高级的电动床,背部已经立了起来。

刘心瑀的妈妈正坐在床上看着我,使得我们对到了眼。

「你好。」

「您、您好?」

可能是因为看我一脸紧张的样子,她也没特别多说什麽,只是举起手上的一本书说:「抱歉,能先让我看完这本书吗?」

我看了一眼她腿上的那个铁盒,已经打开了。

她拿在手上不停晃着的笔记本,应该就是铁盒的内容物吧?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我愣了一下才急忙的回应。

「不好意思了,因为这本书真的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她微微一笑,除了没有戴上方框眼镜而略显成熟和因病而消瘦之外,其余的一切和刘心瑀根本是一模一样。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我战战兢兢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窗外,视线会不时的飘向刘心瑀妈妈的脸上。看着她时而开心,时而复杂的眼神,我又会强迫自己的注意力回到窗外。

「真是的……一个笨蛋。」过了半个小时後,她突然说道。

「谢谢你让我看完这本书。」我点头回应。

「恕我冒昧的问一下,这本书是?」我终於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认为,无中生有、直到最後才发现存在着的爱意是真爱吗?」她有些冷淡的问道。

「也许是吧?如果对於对方是认真的,就是真的。」我认真的在回答。

「是吗……」她挥了挥手中的本子:「这本书,就是在说这样的故事喔。」

「……」

语毕,现场再次恢复沈默。

「你觉得自己是怎麽样的人呢?」首先开口的是刘妈妈,她依旧微微笑着看着我。

「嗯……?」

「噗哈哈,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一不小心就太严肃了。不过果然你的反应跟六年前一模一样呢。」

「六年前?」难道我和刘心瑀在那一年里有见过面,还认识吗?我的猜测是对的?

『你……有想起任何事吗?』一个月前她的问题突然浮现出来。

她指的果然是这件事吗?

「哎呀,不小心说出来了呢。」

「什麽意思?」

「没事没事,我来自我介绍一下吧,正如你所知,我就是刘心瑀的妈妈。在这种情况下希望跟你见面真的不好意思。所以,你也不用太认真,太严肃也会不自在吧?不过其实主要原因是因为我不太习惯太认真的交谈啦。」她以开玩笑的语气说着。

见我依旧拘谨,她接着说:「放松点,放松点嘛。我可不希望未来的女婿和我谈话都这麽死板呢。」

「怎麽就变成女婿了呢……」我苦笑着说道,虽然说的内容非常不可能发生,而且照理说会让我神经更加紧绷,但可能是她轻快的语气和和善的表情,我的确有比较放松一点了。

「这才对嘛,还是现在的气氛才是最好的。」她说。

「我会找你来没有其他原因,就真的只是要聊天的喔!说吧,你是看上我女儿哪点。」她边说边挪动身体往我这边靠过来,彷佛是同年纪的人在聊八卦似的,完全没有长辈严肃的感觉。

「等等,您误会了……好吧,我先说清楚,我跟她只是同学关系。」

「欸?连朋友都不是吗?」

「我……不知道。」

「我记得……你不喜欢有朋友,对吧?」

「您……怎麽知道的?」她怎麽知道的?虽然有在学校表现出来,但在学校本来就没什麽人在乎我的存在了,更何况在任何长辈面前我从来没有说过——连刘心瑀也没有。果然,是那一年的时候吧?

「我怎麽知道?这可是你亲自说的喔。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你和她是朋友吗?」

对方如此单刀直入,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我也觉得没有隐瞒自己猜测的必要了:「我……没有六年前的记忆,整年的都没了。所以没有和您和刘心瑀见面过的记忆……抱歉。」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可是,我问的是现在的你,和现在的她是不是?」

「……」我沈默了好久,不知道要怎麽回答。

「不知道在那一年里,我是否和您跟刘心瑀有交集,我和她是不是朋友,所以我不敢断定那时的情况。但在我拥有的记忆中,从以前,我都是一个人过的。那些日子中,我所看到的别人所诠释的友情都只是利益的关系,所以我决心不和任何人当朋友,毕竟是人,都是——

「都是自私的?」她接了我的话。

「呃……」她突然用有些太严肃的表情看着我,害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麽,不过她过了没几秒却笑了出来:「哈哈,虽然不认同,但我也不会阻止你说话的,毕竟爱因斯坦说过『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扞卫你说话的权利。』嘛。」

「那是伏尔泰说的……」

「小细节,不要太在意嘛。」

「『人性本善,大家都可以成为好朋友。』我以前教刘心瑀这孩子都是这麽说的,而且我从来没有见过只有利益关系的友情喔。」

没见过纯利益关系的友情……

怎麽可能?

她所看到的不是全部,绝对不是,但是她所看见的全部完全没有?

「其实,你不觉得明显吗?你这就像是在回避我的问题。」她看着愣住了的我继续说:

「你以为你自己是因为看到人群中各种关系的丑恶,友谊的虚伪,但是不,其实完全不是,对吧?你只是不愿面对自己认知之外的一切。你只是因为某次的背叛而不想再去相信任何人、任何好意。」

「不、不是的——

「不是什麽?你心中所求的并不是现在这样吧?听刘心瑀说过,过去的你虽然在她面前会试图刻意假装不在乎别人的冷漠,但看上去就是一脸沮丧的样子。这不就是你在乎别人的想法,你怕她担心的证明吗?」

「这……」那年的事啊……

「所以说,不要再回避我的问题了,也不要违背自己的想法。」她再次展开笑容:「说实话的时间到了。」

「……好吧。」我思考了才终於下定决心,抿了抿嘴开口:「虽然我还是坚持一般人的友情都只是利益关系这个观点,但是……她的确不一样。」看了一下对方,确定没有特别的反应後我接着说:

「跟她聊天聊久了也更能证实这件事情了,她对於朋友的幻想虽然过度美好,但是这也是我最希望拥有的。正常的聊天、分享彼此有趣的趣事,不管什麽时候都会在一旁,有需要的时候也会互相扶持……最重要的,是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抛弃彼此,不会因为对方做了什麽事就撇清关系……。我最初对朋友的定义也是一样的,就只是能够单纯、快乐的一起玩、一起写功课、一起做任何事的关系。」

我知道现在的我不适合被当作一个朋友看待,甚至是永远都不会适合,但是回想起从认识开始到现在与她的时光,没有任何的不快,有的只有单纯的快乐。

当初和刘心瑀第一次见面时我没有任何排斥感,那时的我没有意识到这点。

但发现这个问题的现在,我没有觉得奇怪,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因为是她,让我回想起朋友的意义;因为是她,让我有了放松心情的时间,就是因为做到这一切的是她。

「是,我认为是,也希望能是。」我停顿了好一会儿之後,终於是开口了:「我,真的很想跟她当永远的朋友。」刘心瑀的妈妈一直微笑着看着我,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

「请问……怎麽了吗?」

「没,没怎麽了。这个回答我还蛮满意的呢。」她的表情突然间又有些严肃了,而且是比前面几次都还要严肃。

「咕……」她的反应让我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那我可以拜托你一个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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