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野良修不存在,也不该存在……』
浓烟盘绕天际,诉说此地过往即将在尘攘之中灰飞烟灭,如果梦中所见的温馨恬淡确实曾於此演奏,那麽光靠这场譬如洗礼的大火,真能将一切自记忆中消去?
怨火烧尽了彷如整段世纪的片刻,在光火夺目之下,被烈火蒸烧乾涸的空气中,两座寂寥的身影在相距一公尺的距离於同一个水平线上站立,他们同样抬望冲破暗夜的火柱,连接了天地间的光之桥梁,映於两人眼中的却是不同的光影。
山中井野狐疑的忧闷於水眸之中闪动,而让她最不能理解的却是蒹野良修瞳中那抹平静下隐匿的实情。
『这是为了要杀了蒹野良修……』
以火焰的形式歼毁身为蒹野良修的过去,他向世人宣示,从今而後这世上只存在着单一个体的蒹野良实,而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孪生兄弟,从出生起的记忆於此情此景,随之灭却,当他於尘土沈睡後,以火埋葬的此地,终将沦为後世不可考的废土。
此行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迎接燃火的刹刻,也许在昨夜届临此地时,蒹野良修就打算即刻着手,却因为那场彷如以泪水送别的及时雨,给延误了动手的时机,待屋宇经一日太阳曝晒下,蒸发了表层的湿潮,进而让火势轻松蔓开。
仔细推想,井野得到一连串的合理,也同时解说了为何良修未趁她熟睡之际离去,然而当时的自己深受对方诡异言行的牵动,间接蒙蔽了观察的焦点,加上蒹野良修城府深不可测的技法,二日下来,他们之间的相处到底又夹杂了多少声东击西手段?水蓝瞳眸一时间无法聚焦,凝视肉眼未见的四度空间,眼下是无尽的惭愧和复杂。
此时混沌的心境里幻化了梦中同时扬起的两张笑脸,映於清明光火,隐约之间不失其认可的真,宛若迎向天际在仅存的秒流之中同步焚毁,井野不由得酸涩了心扉,莫名不舍的情愫於心底点上涟漪,随火势沿烧渐扩,不由得以掌心掩住胸中溢出的闷。
他们之间自良修最後的一句平淡,便不再打破沈默,凝向在火光之下忧凄的俊颜,默守眼下火海如何吞噬仅属於他的真实,在这一刻,那个以激烈手段代替誓言,宣示蒹野良修从此迈入死亡的他,是否紧随着火舌的步伐已然转化为良实?
这份蜕变的关键也许是为了让他放弃潜意识里最後挣扎,终将认可无法摆脱的命运。
『今後必须以蒹野良实的身份……
活下去……』
那麽从今而後,他真能褪去心中那股怨恨,如同良实一般无私地为国为民奉献?
思绪结於此状,旋向随光火作弄悠风带起浏海轻拂的面容,散满了秀黑发丝的那张平静上,并没有良实温柔可掬的影子,反倒意外地开始在她的视线中退出与之并立的平线。
精美绣满华贵图形的衣袖,随悠然步履蹒跚了几分潇洒,在黑夜中倒映其身的金亮,好比自体散发的莹光,幽幽满覆他渐步远去的萧瑟背影,在平野中辟出一道萤光燃照的南北向筋,果断不带犹移的步履朝来时路被栓在树下的马匹前去。
顷刻她终於明白为何昨夜届临此地时,良修未直接驾马穿越广阔无边的平野,原因就在这场迟早会纵下的大火,为了不伤及马只,仅能以徒步方式进屋,用心之深尽写在前方背对光火的身影。
那席背影重叠了一抹黑,熟悉而漠落地辗转绽放,好似一幅红白交际的内轮团扇正刻绘在肩背中央,隐忍了那份於火光之下漫溢的凄怆。
为何总会因他的一举一动想起那个夸口发誓会等待自己回去的男人?
不论是昨夜今时,逞强、孤傲、且凄绝……
那一份份相同的气息,皆刺激着她的观感,好似无声的渴求,让她不知该不该伸长臂膀,环抱眼前也许同样需要这分温暖的男人。
然而她对於佐助,是出於纯然的爱意和守护,但良修却该是让自己咬牙憎恨的罪首,二者相去甚远,又怎可能化为一谈?
那麽他们的相似又是源自於何……?
望着将马绳自树上卸下的蒹野良修,井野嗅着归程的意味,试着随前者之举跟着卸下满腹多余思绪,镇定了步伐跟上前,凑近细看,良修耗上一个下午兼并四分之一的夜晚所整理的满袋行囊已然安置於马背。
大概是趁着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跟去厕所後,蒹野良修便折返回室,将整顿好的行李先移到马儿这里了吧!
真是个行踪总爱飘渺不定的男人……
跟踪本来就是苦差事,若然跟随的是擅於闪躲的高竿人才,肯定只能落得同自己一样,为尚需加强的能力羞愧地无地自容。
蒹野良修轻松朝马背横跨,坐骑上王者的气息高贵无尽,俯视一旁小脸上掺杂泄气和不甘的井野,狐魅的唇瓣於今夜再一次颤动。
「上来吧!」
「咦?」睁大那双水蓝灵眸,井野一时间未反应过来。
「你打算用跑的回去?」
「这个……」对吼!连日下来她好像根本没有充足的休息,以现在的体力若和来时一样在马侧追赶,肯定撑不到良野主城。
狐疑中混着不知所措的蓝眸,凝动了那份轻易流泄的单纯,收尽良修眼中,娇美的唇线再一次延伸。
「那就上来吧!还是……你不敢坐?」挑起了好看的眉尾,挑衅的意味正中红心勾动了井野向来不服输的火爆个性。
「谁说我不敢!」与良修对视了那双忿忿,气势却因心虚俨然输上一截。
「该不会……你没骑过马?」
「呃……我……」
瞬间涨红的双颊混上被戳破的苍白,游移着目光在空白的脑袋中找不到半句回应,见此状,良修嫣然浅笑,敛下了灰眸便朝井野所在驱马,深黑毛色的骏马,漂亮一个回旋,丝毫不予井野闪躲的时机,在贴近井野身畔之际,良修一个弯身,强而有力的臂腕一把环住井野柳腰,捧起那如羽轻的身子,拥於马背前座。
「呀──你、你想干嘛?」
「坐稳了。」邪魅唇线於井野探出浏海的那双惊慌中绝美雕绘,极度的恶兆如昙花乍现,尚不及跨坐,马身便已驱动,侧坐的不正之姿,爆满了因马匹极速奔驰下震荡地松散的骨干,她无从选择仅能紧攫着良修领口,於衣领下时而流泄的白晳肌线,令她对良修肤下黑了整缸子的坏心肠,不满到了极致──
这个人怎麽可能会蜕变呀!
他是绝对不可能成为蒹野良实的!
而且……他和佐助一点也不像!
对──
一点也不!
墓往之年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