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某天起,奉府便吵闹了起来,奉清风闭着眼,静立在自己院落庭院中的枫树下,无奈地缓缓睁开眼。
打从二叔三叔和司楠月出现,没一日消停的。
想起这些日子的吵闹,奉清风忍不住轻笑,才没几天的时间,司楠月就跟洛如焰、皇甫纤云玩一块而去了,成天把奉府当活动据点,有时候就喝茶聊天,大多时候却是在切磋武艺。
他可不知道,司楠月一个商人怎麽到了西域就学了一身古怪的武术回来,听说唤作「西洋剑」的样子,用的细剑和焰儿使的伞剑有七八分相似,套路却完全不同,倒是挑起了她十成十的兴致,这不,一连好几天不找他上街,就知道跟司楠月闹。
让他被冷落了好些天。
奉清风闷闷地哼了声,难得的闹起了脾气,望着满院子一地的落叶,愣愣地盯着不动了许久,转身走向自己房间,再一次在落叶中站定,手中握着一条卷起的长鞭,长鞭柄上刻着精细的卧虎,冷蓝色的鞭身散发着蓝光,奉清风一时有些失神,曾经这条鞭子他舞的喜欢,但後来体力渐渐有些接应不上,到现在还查不出原因,但想来却是多年没再碰过长鞭,也不知现在如何?
一声清脆的鞭响在院中响起,破空声令人听了为之丧胆,可到了第三声,却再也没了声响,舞鞭人一面按着胸口大力咳着,许久才缓过气,奉清风苦笑着收起长鞭,倒也认了。
果然这副身体不行,活动一下就给喘成这样,他还是乖乖当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好了。
有些无奈的收起长鞭,大概小时没给养好身子,导致现在体质偏弱,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改善,奉清风抬头望着头顶遮掩了半片天空的枫叶,却被叶片间透出的阳光刺疼了眼,一时出了神,却是连院子里来了人也不知,「清风,怎麽突然有兴致耍鞭子玩了?」
奉由心缓步踏入院子,看着满地的落叶,眼中闪过一抹调侃,想来自家侄儿是看女孩们成天切磋,自个儿也手痒了,只不过⋯⋯暗暗叹了口气,奉由心眼底闪过一抹郁闷,大哥大嫂这是做什麽,不要孩子单纯就算了,身子也不顾着点,以前能耍鞭子现在不行,这不是後天失调是什麽,还得跟由时聊聊,看怎麽给小侄儿调养调养,说来自家傻小子也不知道收到信了没有,要他早些到涟州给自家堂哥报仇去,搞定了就来京城找堂哥玩也不知道有没有听下去,半路跑哪找毒草了也说不定。
压下乱飘的心思,奉由心瞥了眼枫树下满地的叶片,挑起笑,「好情趣。」
掌状的叶片被击碎了不少,明显有三道鞭痕,连下方的土都给刨了起来,力道多大可想而知,只可惜延续不长,好在有个将军未婚妻,以後有个将军老婆,不用担心侄儿安危。
奉清风自是知道他没有恶意,将长鞭收入袖中,拱手向奉由心行了礼,这才看着他露出一抹苦笑,「二叔怎麽突然想到来我院子?」
殊不知,奉由心就等他问这一句,眼底闪过一抹狡猾,箭步上前一爪子抓住了他的手臂,眼神故作高深的望向远方的苍穹,深深叹了口气,「侄儿啊,你有所不知。」
「⋯⋯」奉清风嘴角抽了抽,他这些日子没少跟奉由心、奉由时两人相处,每当他俩做出这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十件事有十二件事没好事,尤其奉由心,要做的事更是千奇百怪,想着下意识间便退了一步,眼底闪过一抹警惕,念头一转便端起笑容抢在奉由心前头开口,「侄儿突然想起前些日子派下来的簿子近日要上缴,侄儿先回房——」
「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啥,好了,陪你二叔谈谈!走起!」
见了奉清风又想逃,奉由心顿时又懒的装出什麽谪仙模样了,反正这一招他这宝贝侄儿更擅长,当他不知道外头怎麽说这小子,冰肌玉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一代贤臣,呸,不就一个会因为自家未婚妻冷落自己而闹脾气的毛头小伙子,让他装,继续装,当他不知道这小子滑头着呢!而且说来某方面似乎钻研的不比他少,跟他爹有得一拚,自家亲大儿子只玩毒,二儿子只管种药,唯一的女孩儿玩蛊毒玩得出神入化,哪像这侄子什麽都碰一点,什麽都能说,他不抓他说话抓谁说话!
生生将不断哀嚎的奉清风拖出秋水院,大步往自己住下的青玉阁走去,经过正厅时便听一阵女孩们的笑闹声,只见洛如焰剑锋悠转,似是天边浮云般轻柔,缓若游龙,剑尖勾勒着圆滑的弧线,双眼微垂,一旁的皇甫纤云啜了口茶,眼底闪过一抹锋芒,却听一声娇嗔,游行至左上的剑锋一顿,剑根随舞剑人的动作猛沉,少女左腿微蹲带着细剑一扫,剑势透出杀气,却又恍若蛟龙腾天,剑随势而起,洛如焰反手将剑贴向手臂,回身细剑翻转,一扫、一刺,司楠月看着大喝了声「好」,剑尖退缩回了少女身边,似是飞鸟归巢。
收起套路转向身後的两名好友,洛如焰踏着雀跃的步伐到了两人面前,露出灿烂的笑,「楠姐,纤纤,你们看如何?」
「一如继往的花拳绣腿。」皇甫纤云趴在石桌上呵呵地笑着,眼里透着调侃,却掩不住赞叹,「说来小焰,你这一疾一缓依旧吓人啊,我都不见得接得着。」
司楠月笑着点了头,自己又倒了杯茶,墨蓝的眼堆满了愉快,「才没几天刺击技巧就都给小焰学走了,真是心累。」
「是楠姐教得好。」
洛如焰笑着在石桌前坐下,自己也倒了杯茶一口饮下,惹来司楠月一声笑,玩味地眨了眨眼,「这麽说话我才想起来,那木头也该不开心了,你还打算冷着他呀?」
听她这麽问,洛如焰的动作顿了一顿,焰色的眼带着无辜,嘴角却扬起调皮的弧度,开口的声音却又纯良的让皇甫纤云和司楠月差点没信了她的话,「我哪有冷着他,阿风又怎麽会不开心?」
得了,小焰还要继续闹着玩呢。
皇甫纤云开怀的大笑了两声,一旁的司楠月噗哧一声,也给笑出泪来,作为当事人洛如焰只是悠哉地看着茶杯中央摇摇晃晃直立着的茶梗,偷偷使了点内力,茶梗立刻站的笔直,这才满意的撑着头看着自家两个好朋友,笑得像只小狐狸,「谁叫阿风太规矩,不放着他,转头又要近不近的,之前一个月不见,他就放开很多,偶尔冷着他不也是个法子吗。」
「得了,讲穿了只是想吃你家男人豆腐,说那麽文雅做什,又不是外头,你什麽脾性我还不知道。」
皇甫纤云笑的促狭,一旁的司楠月却是眨了下眼,一时有些反应不来,在她看来,那呆子是守礼没错,可他⋯⋯「我说小焰,那呆子⋯⋯还真乖乖任你欺负啊?」
怎麽都不像他的性子会做的事啊?
想起奉清风小时候的所作所为,司楠月一脸的不信,她印象中奉清风特不上道,为人完全没有下限,谁敢惹他,十天半月一年两年的,只要有机会他不玩死人都是客气的,洛如焰有些得意地哼了声,笑眯了眼,「楠姐这什麽话,你不知道阿风多容易脸红的一个人,他脸红的时候可爱着呢!」
不对,可爱这词怎麽都跟奉呆子扯不上边,司楠月脸上写满了狐疑,洛如焰此时却满脑子是奉清风平时红着脸颊满脸尴尬,却又伸出手抱着自己的模样,那副幸福的傻模样惹来皇甫纤云一阵鄙视,蜷起食指在她额头敲了一下,赏了她一个白眼,「好了,瞧你这副傻样,痴汉似的。」
「怎麽,不要我提醒你上次你还跟我说李怀瑾怎麽陪你四处玩,说了整整一上午。」洛如焰不服气的撅起嘴,不客气的反击了回去,「我还没跟阿风说你怂恿李怀瑾在城外露营一个晚上。」
「我⋯⋯我就只是想在外头待待,以前又不是没做过!小焰你也不陪过我!」
看皇甫纤云气势弱了,洛如焰脸上一阵坏笑,「是是,以前做过,换个人做意义不一样啊,何况还是纤纤的宝贝小瑾儿呢。」
「怎麽,我还敢抓着小瑾儿过夜,那小子可听话了,什麽事都唏哩糊涂说给你家那口子听,我敢吗这是,还有你有胆拉着你家的阿风在外头过夜试试!」
皇甫纤云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尴尬,狠狠回击,一旁的司楠月看洛如焰还想反击却是傻了眼,连忙开口,「你们两位冷静一点,这⋯⋯」对话也太豪放了⋯⋯
突然被打断,皇甫纤云和洛如焰疑惑的看向她,同时开口,「怎麽了?」
还怎麽了⋯⋯司楠月自己都没这麽开放,眼看这两位似乎把话题带的越来越超格,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这才想起来这两位虽是公主和丞相府大小姐,可都是在军队里待过的,会说些浑话⋯⋯好像也没什麽不正常。
这样想着,司楠月也就释然了,面色也轻松起来,只是眼底闪过一抹哀怨,长叹了口气,「哎,没良心,你俩都有人了,就我形单影只。」
「嘻嘻,谁叫我运气好,寺庙里上个香都能捡到阿风呢。」
早不把司楠月当外人,洛如焰说着玩笑话越发没心理负担,调皮的天性展露无遗,面上透着少女才有的活力,司楠月都忍不住赞叹,多有灵气的一个女孩,她一个女人看了都想抱在怀里,只是想来⋯⋯「你没少这样对那呆子撒过娇吧?」
司楠月撑着头,她算是明白那呆子看上洛如焰哪里了,不就正是这般张扬爱闹的性子对了他胃口,转头就动心了,只是⋯⋯「我从听说你们俩就很在意,一个公主一个大小姐的,怎麽会从军?」
拿她来说好了,当年说要继承父亲的商队,老爹可是千万个不愿意,她还找上了奉清风帮忙顺了说辞才总算说服他老人家,不然他可是希望她早早找户好人家嫁了,她光是从个商就这麽艰难,对於把闺女宠上天的洛思危和皇甫寒双又怎麽忍心放她们去那种刀剑无眼的地方?
被这麽一问,洛如焰突然的沈默,皇甫纤云一时也没了笑声,只是若有所思,许久才开口,「小焰是怎麽回事我不知道,但我娘从来都是刀口舔血长大的,我习武并不奇怪,作为皇家人,我也得学着怎麽统御部下,当初性子野,就给我父皇丢进了男人堆,那时小焰已经在那里吃开了,我们一开始还挺不对付的。」
想起往事,皇甫纤云笑了声,洛如焰眼中的沈思依旧,却也缓缓开口,「我爹娘都不是武人,一开始也没特别习武,说实话看着哥哥操练,我自己也觉得累,只是後来在街上和人擦撞了,对方跋扈着,仗着自己有几分力气便想颠倒黑白,要不是哥哥赶到,我铁定吃了闷亏,後来就发奋习武,後来爹娘就把我跟着大哥送进了军队,不知不觉就混到了现在的位子。」
「顺道一提,纤纤刚进来的时候吵死了,我俩岂止不对付,那时就是一山不容二虎,想起来当时没少要弟兄们欺负她。」
说着,洛如焰笑了起来,皇甫纤云却愣了一阵,用力捏了下她的脸颊,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好啊,我就说一定有你的手笔,不然我怎麽三天两头缺粮,小焰,你很好!」
「嘛,我可以想像公主殿下在军队里打滚耍泼的样子。」司楠月悠悠的补了句,「想着就烦。」
洛如焰呵呵了两声,眼中满是调侃,「可不是,三天两头就喊『我是皇上唯一的女儿,你们敢欺负我?』智商低着呢。」
「谁智商低了,小焰你还不是一开始老拿鼻孔看人,那死鱼眼看谁都像看垃圾似的,完全不把人当人瞧,动不动就军法伺候。」
两个女孩又开始互相揭短,司楠月就在一旁听着,看她们像在吵架,其实只是在回忆幼时趣事的模样,眼底闪过一抹羡慕,不过想来当初她们的冲突必然不会像表面上这样简单,她完全能想像,先在军中站稳脚步的相府大小姐怎麽欺压公主,公主又怎麽死命反击大小姐。
「不过後来我们被一起派出去办事,配合不好差点没丢了性命。」洛如焰说着,眼底闪过一抹黯淡,「主副将不和,底下的人自然也跟着不合,在边疆战场上闹起了内斗,死了好些弟兄。」
「後来我们也不得不合作,发现其实性子挺合的,慢慢就混在一块了,想当初父皇和洛伯父看我们回京时有说有笑的,那下巴差点没脱臼。」
皇甫纤云愉快地说着,洛如焰却笑不太出来,她突然想起来,那个晚上是怎麽地屍横遍野,昨天还在笑闹的人成了冰冷的遗体,她从没吃过败仗,原野战她没有输掉的道理,但缺了皇甫纤云的支援,她的人不够,被打得落荒而逃,折损大半兵力,转头才知道皇甫纤云被敌人的另一支部队控制住,没能赶来,她那时候才想,自己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把自己看得太高?
她是天之骄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熟习武艺,出身高门,她有骄傲的资本,是故她不太和外人说话,年幼时总觉的她们对不上自己的身份,那一仗在她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什麽天之骄女,在战场上要是给人逮着了,那一样是被人欺辱的命。
一场败仗,将她以往的自信贬入尘埃中,骄傲什麽的,都闪边去,什麽相府大小姐,她当下只想活命,也总算是理解为什麽自己会被送进军中,爹娘早发现她心态长歪了,这是不惜赌上她的命也要她醒悟。
「皇甫,我有事跟你说。」
当初,她拖着狼狈的步伐到了皇甫纤云帐中,肩上中了敌方的流矢,才刚拔出来,还在隐隐作痛,皇甫纤云身上也有几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草绿色的眼对上自己却是同样的黯然,似是不愿意见到自己,微微别开了头,「怎麽,姓洛的,自己无能来指责我没照计画给你驰援?行,要照军法?我的首级,自己来取。」
「不是。」还记得那句话哽在喉头的感觉,洛如焰彷佛回到那个夜晚,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她出身大家大户没错,但也更因为这样,她不能像寻常姑娘家因为一点私人偏见和人互掐得你死我活,她是军人,是主帅,皇甫纤云是她的副将,她从没做错什麽,一直都是她在刁难人,「我⋯⋯错了,是我无能。」
双膝一跪,恩怨两清。
似乎是那一战之後,身边的将领说她的眼神变了,和纤纤也越发亲密,以前的争执都成了浮云,也是那一战後回京,她亲眼看见父亲眼中闪过的欣慰,皇甫叔叔脸上也扬起了安心地笑。
那之後她们被允许拥有私人军队,她的飞鸟、纤纤的啸鹰,一明一暗,相辅相成,并特封为安国、定国郡主。
想来那个不懂事的自己,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洛如焰恍惚着,想来要是以前,她大概⋯⋯看不上奉清风吧,不论那个落魄书生多麽俊朗出尘,她最多也不过在一旁看着,再多便是一旁折支姑婆芋的叶片与他,断不会将他护入伞下、带回寺院。
这样想来,差点错过了,还好没错过他。
失神了一阵,嘴角扬起了柔和的弧度,洛如焰将注意力拉回,却见对面两人动作一致的趴在桌上,两双眼睛定定的看着自己,见她终於回了神,司楠月故作痛心的开口,「哎,咱们小焰才什麽年纪就犯了病,这一下失神,一会儿满脸无奈,一会儿沉痛,一会儿又满是酸腐气的甜味,这嫁了岂不整天傻兮兮的,纤纤你说是不?」
「就是就是。」皇甫纤云煞有介事地摇着头,「要不说别的,我都怀疑小焰精神错乱了,你说这一惊一乍的能行吗?说不准脑子就出事了。」
「出事了还得了!」被吓着似的瞪大了眼,司楠月倒抽了口气,紧张的蹙起眉头,「这可不行,得找出病因啊。」
套好话似的,皇甫纤云用力点头接了下去,「就是就是,治病要治病灶啊!」
看这两人唱双簧似的,洛如焰苦笑着听她俩左拐右绕,上天入地绕了半天,就要讲出那人的名字时,一道温润的声音随风轻轻传来,似乎还带着笑,也不知道在院子外听了多久,还未见着他的人,洛如焰心头便颤了一颤,急急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照公主和楠月这麽说,可是焰儿犯了心病,那我可得好生顾着了。」
踏着皂靴,柔软的长发戴冠束起,一身月牙蓝织锦长袍,腰上系着云锦腰带,配着一只墨色玉玦,下头缀着青蓝的穗,天蓝色的眼平静如冬日的寒湖,整个人彷佛一块温润的暖玉,令人心醉,唇角含笑,下一刻却掺了几分调侃,「总说我顾不得自己,怎麽焰儿也这般不留心了?」
走在奉清风左边的李怀瑾却似乎没听懂这几人打趣的意思,只是紧张的看向奉清风,「真的假的,我说清风,你不是大夫?要不给洛大将军看看?纤纤,之前怎麽没听你说这事?」
「得了,怀瑾,别瞎搅和,还有我家妹子从何时起什麽事都得跟你说了。」绕过奉清风的右方,皇甫擎云翻了个白眼踏入庭院,一身繮紫色的袍子上绣着腾蛇,不怒自威,此时却一脸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飞廉,你怎麽受得了这家伙脑袋的?」
听他这麽抱怨,奉清风只是淡然一笑,说出来的话让皇甫擎云有股往他屁股踹上一脚的冲动,「忍得你,自然忍得怀瑾,反之,亦然。」
感情在他眼里自己跟李怀瑾是同一个程度的智障!
看着奉清风往洛如焰走去,皇甫擎云哼的甩开头,却不想理怀瑾一脸怜悯的拍了拍他的肩,说出来的话硬是让他不知道该怎麽接下去,「擎云,说着我至少还知道我脑子不比清风好使,光是你蜚蠊蜚蠊的一直叫,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真把清风当作蟑螂了。」
⋯⋯蟑螂,你才全家都蟑螂,不是蜚蠊,是飞廉,是奉清风的字,是神话里的风神!
「阿风!」
另一头却是不理这头两个少年斗鸡似的互瞪,洛如焰见了奉清风面上便笑开了花似的张扬,快步迎上前,奉清风轻轻一笑,眼神极尽宠溺,却没伸出手,只是瞥了眼等着看好戏的另外两名少女,这才低头看向身边人,微微笑眯了眼,「焰儿可是为了何事,朝思夜想、时刻难忘?」
听着像是问诊,实则满满的不怀好意,洛如焰也差不多习惯他嘴上使坏,只是红着脸别开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焰病得可重了,岂止朝思夜想、时刻难忘,连个呼吸都想着某人。」
皇甫纤云在一旁呵呵的补了句,声音要小不小要大不大,正好传入奉清风耳中,一旁的司楠月更是吹了声轻挑的口哨,嚎了声活像大爷似的。
这两人这样简直太不厚道了,洛如焰回头略带气恼的瞪了两人一眼,回头拉住了他的袖子,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无辜,对着奉清风撒娇的晃了晃,眼底却闪着笑,奉清风一见便知,她这是不服气,要给自己找场子了,「我若有心病,阿风能医?」
偷偷勾起的坏笑没能逃过他的眼,奉清风在心里一阵好笑,这般猫挠爪子的模样,在医馆见过一次,这倒是第二次见着。
「这可要看你是怎麽病着了,好对症下药。」奉清风故作高深的别开头,嘴角却上扬着,洛如焰忍不住伸手戳了下他的脸颊,兀自笑得开心,惹得奉清风喉间发出一声低笑,「焰儿今天兴致特别高?」
几天不见,越发活泼了。
想着,奉清风眉眼间又柔和了几分,知晓他顾忌着附近有人,虽都是亲近的好友,但他也不好做些什麽,洛如焰自己却是没那麽多规矩,脑袋一歪就钻进了他怀里,在他胸口猫儿似的蹭着,司楠月又是一声口哨,皇甫纤云顿时却不乐意了,瞪向还在跟自家哥哥瞎闹的李怀瑾,看看人家,还知道乖乖给小焰抱着,自家的⋯⋯侍卫,还在那里跟老哥嘴贫!「小瑾儿!离我哥远点!还不过来!」
皇甫擎云看着自家妹子满脸愤慨还想着什麽事,下一秒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来,「也不怕给他扑倒,连走路都走不好的人,等着给他当肉垫啊!」
「这妹妹一定不是亲生的。」
奉清风压低了声音苦笑着,洛如焰调皮的眨了下眼,「阿风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杀头的。」
被她这麽一说,奉清风愣了一阵,这才想起来自己再怎麽说都是臣,皇甫寒双、向宠、皇甫擎云、皇甫纤云再怎麽说都是他主子,说出这种话⋯⋯还真会出人命。
瞧他脸都白了,皇甫纤云把李怀瑾抓到自己身边後无奈地看了眼逗着自家阿风玩得很开心地洛如焰,总算是好心一次,「小焰,瞧你男人给你吓的,别闹他了,不是说他身体不好?」
「公主多心,清风还没虚弱到这程度⋯⋯」
这声音分明在发虚了⋯⋯
院子里的五人齐齐看着奉清风,深深叹了口气,一时间奉清风除了乾笑还是乾笑,洛如焰好一会才扯扯他的袖子,低着脑袋,声音中满是抱歉和懊恼,「对不起,不吓你了⋯⋯」
要是吓出个好歹那该怎麽办,洛如焰心里後悔着,突然灵光一闪,抬头看着还处在错乱中的奉清风,掂起脚尖在他眉心落下一吻,额首相靠静静看着他,轻轻笑着,立刻惹来奉清风脸上一阵热。
「焰⋯⋯焰儿⋯⋯」奉清风已经不想理会皇甫纤云眼底看戏的神色和司楠月的口哨声,只是愣愣的看着那双焰色的眼睛,方才逐渐平静的心跳却又喧嚣了起来,沈醉在那双眼睛柔和的温度,「你⋯⋯」
「阿风乖,不怕。」
洛如焰轻声说着,却惹得奉清风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突然发现焰儿这是把他当孩子在哄?「嗯,不怕。」
奉清风柔声开口,洛如焰眨了眨眼粲然一笑便继续窝回他怀里,只是皇甫纤云的眼神有些微妙,她⋯⋯好像小看了自家好友吃人家豆腐的决心,司楠月也忍不住咋舌,却是对着奉清风,「我说木头,你也有哄人的时候?」
「我怎麽不会哄人了?看人而已。」
这是实话,奉清风说的淡然,要是其他女人,就是在他面前要死要活他眼睛也不会眨一下,唯独在意的人,他才会紧张、会着急,说他凉薄也好,冷酷也好,能得他好的人看似不少,实则不多,至少目前除了院中的这几人,再来就是那几位长辈们,也许以後还会多出奉家的亲戚,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只是注定洛如焰在他心里的份量是绝对不同的。
突然的情话洛如焰一时招架不来,脸上一阵潮红,窝在他怀里撒娇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就这样红着脸待着,虽说这话不是第一次听他说,但听几次都让人开心。
得了,今天是来看他们两个显摆的?
皇甫擎云总算是从自家妹妹的诬陷里回过神,叹了口气跨步上前,却又看见了石桌边悠哉喝茶的司楠月,顿时又瞪大了眼,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似的,司楠月倒是从容,摆出商人特有的和气笑容,起身拱手行了男礼,「草民司楠月见过太子殿下,若太子殿下需要一些金创药来治跌伤⋯⋯」
「⋯⋯你,闭嘴。」
「草民遵命。」
得,看来这两位也早见过面了,而且皇甫擎云骨子里的傲娇性子也给人家摸得透彻,这不,看皇甫擎云紧张成这样,还以为司楠月做了什麽天理不容的流氓事。
不过以她的性子,也不是不可能。
奉清风忍不住轻笑,「楠月,你是抢了擎云多少银子?怎麽就看他吓成这般。」
「谁抢他银子了,我有职业道德。」司楠月不服气地哼了声,转向皇甫擎云时却是挑起了一抹无奈,「不如说就是因为没抢成才这样。」
说着还一脸遗憾,墨蓝色的眼满是哀怨,彷佛看个负心人似的,皇甫擎云立刻回了她一记眼刀子,不买东西是他的错不成?他也没挡人财路啊,「本太子可从没说过一定要跟你买些什麽,何况你自个儿上门,要买不买,皆在我一念之间。」
觉得不高兴你就别来!
皇甫擎云脸上明晃晃的写着自己的排斥,司楠月却也不当回事,行商久了,脸皮也厚,皇甫擎云这点小别扭还只是小意思,说来先前在西方一说错话就可能给人送上断头台,她还不是悠哉谈生意,怕皇甫擎云做什麽,她可是奉木头和小焰的朋友,他要敢动手,这两人先不同意。
一旁却是不理会这边吵闹,奉清风看相洛如焰,眉眼间的笑透出一抹调侃,抬手捏起她的一绺青丝,凑近唇边落下一吻,双眼眯起,带着一丝危险,「焰儿方才说谁太过规矩了?」
这语调,是要兴师问罪?
洛如焰浑身一颤,连那句话都听见了,那奉清风岂不是几乎把所有话都给听下去了!
脸上轰的红了起来,洛如焰闪躲着他的视线,想着怎麽把话题拉开,要是奉清风要追究,生气自己冷着他接着也放着自己不管那可如何是好?想着就⋯⋯不行,绝对不行!「阿风⋯⋯」
「嗯?」奉清风眉眼间含笑,却藏在脸上的不怀好意之下,他等着看焰儿怎麽圆回来。
洛如焰真是想多了,他怎麽会生气?冷着几天换他放肆些,谁家的姑娘会做这种事,果然傻气的可爱,不过⋯⋯奉清风眼中多了几分狡诈和温柔,真当他不知如何放肆?不过是不想她为难,他想做的事可多了去,在花下拥她入怀、在庭园间漫步谈情、席间并肩而坐、夜晚书房红袖添香,数不胜数,言之不尽。
想着眼底自然涌起了无限宠溺,奉清风轻笑了声,「焰儿,怎麽不说话了?我等着。」
语调间丝毫不掩饰调侃,攻守易位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洛如焰不服输的抬起头,她才不会呆呆被阿风压着闹,可⋯⋯这话倒底⋯⋯「不就⋯⋯想你了⋯⋯不准生气。」
满脑子的话最後成了一句似是抱怨似是撒娇的咕哝,奉清风本还等着有什麽,却是等来了这一句讨饶的话,不由的大笑出声,爽朗清澈的声音果如他的名,清如风,眼角溢出了点点泪光,洛如焰脸上热的都能烫手了,只能抓着他的衣袖扯了扯,想他适可而止,奉清风却又忍不住又笑了一阵,这才勉强开口,眼底的笑几乎要溺死人,「焰儿,你说我有什麽好生气?」
「不跟你说。」洛如焰还没缓过劲来,扭开头撅嘴表示自己的抗议,却又忍不住偷偷瞥了他一眼,「阿风欺负我。」
他可没有,奉清风眨了下眼,脸上写满了无辜,他只是闹闹,怎麽就成了欺负?
甩着尾巴的大黑狼突然又成了小奶狗,洛如焰一时没适应过来,愣愣的看了他一会,随即向奉清风那般笑了出声,一头撞进他怀里,奉清风手忙脚乱地接住她,脸上满是茫然,他可是认真的思考,他怎麽就欺负焰儿了?
「焰⋯⋯焰儿⋯⋯」
「哈哈哈!」
「焰儿,先说我怎麽欺负你了?我不闹了好不好?」
「哈哈,阿风,你⋯⋯不行,哈哈哈!」
看着两人完全无法对话下去,司楠月撑着头扬起苦笑,瞥了眼皇甫纤云,「我算是知道为什麽木头会被小焰绑着了。」
「你不也早说了,因为是木头,太认真了。」皇甫纤云笑道,看着在奉清风怀里笑得花枝乱绽无比恣意地洛如焰,眼底闪过一抹羡慕,有些哀怨地瞥了眼一旁的李怀瑾,得了他满眼询问,叹了口长气收回视线悠悠开口,「男人,都是木头。」
「纤纤这是什麽意思?」
司楠月眼底闪过一抹八卦,悄悄瞥了眼一旁满脸发蒙的李怀瑾,皇甫纤云只是摇头,看着那双璧人,突然想起一件事,「说着阿月,明日是端午吧?」
「是啊,端午,我家商队可也参加了赛龙舟,纤纤要来加油?」
「你请我一顿,我就去,听说你有个挺特别的厨子,我可好奇好久了。」
「那是自然,这样说起来要不小焰和木头,你俩也和我们一道?你俩没吃过西方的东西吧?」
司楠月说着便看像坐在一旁的两人,洛如焰有些犹豫,抬头看向奉清风,她是没什麽兴趣,吃东西随时能吃,但若今年不跟阿风单独看龙舟,那可就得等明年了,但就是不知道阿风想不想去。
见她难得迟疑,奉清风垂下眼大概猜出了她的心思,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心头却是有些发暖,早有了答案,「楠月,以你我的交情,去你那儿吃饭还要挑日子不成?改日去也行,端午我要陪焰儿。」
「得,有媳妇没兄弟,不厚道,祝你端午的时候被人推下水一起赛龙舟!」
司楠月呵呵笑着,倒也不意外,只是冲着洛如焰挤挤眼睛,嘴角带着调皮,「别看这小子身体弱,水性可逆天了,入了水没人能捉得了他,指不定游的还比龙舟快。」
见她还要闹自己,奉清风也是一笑,淡淡的回话,「我可没兴趣亲自验证,不如你先试试,楠月的水性可比我好得多。」
这麽一说洛如焰有些好奇了,看着奉清风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热切的求知慾,奉清风见了只是偏头耸耸肩,面上透出一抹意味深长,悠悠地转开头,却是不说话,洛如焰撒了好一会的娇也不听他松口,只是看他笑的越发愉快,一旁的司楠月鄙视的哼了声,「装,你再装,依你的水性,说不准还真能比龙船快。」
「别打趣我了,这怎麽可能呢。」
就算以前能游,现在也不见得能啊,他都多久没碰水了。
一群人笑闹着消磨着午後,正厅隐隐能听见孩子们的笑语,曲怜啜了口茶,眼中一片平静祥和,一旁的奉由时撑着头哼哼了两声,眼中也是满满的笑,「侄儿的性子倒是开朗,嫂子先前还怕他没朋友不是?这不好好的?」
语调透着轻快和随意,没了平日的温润,似乎这般才是这人本来的模样,曲怜却是对这样的差异再熟悉不过,奉家人说好听是自制,讲难听就是一个比一个虚伪,不说眼前这位,外头一副谪仙样,没了外人就拉着人欺负自家儿子,坐姿也跟端正扯不上半点边,怎麽舒服怎麽来,当年的奉由池也是,外头怎麽样都是那副从容地笑,老爱在半夜钻在自己怀里哭得唏哩花啦的,说自己多委屈多委屈什麽的。
⋯⋯想来被他多捅一刀还要感恩戴德的病人们要是知道了,应该更委屈吧⋯⋯
想起亡夫,曲怜面上满是落寞的温柔,风儿像极了他父亲,在朝堂之上多从容,在如焰面前就有多温顺,像只回到了主人身边的狼犬,收起了獠牙,只是贴着毛安心的撒着娇,却还要端着藏着,装作一副从容高傲的模样。
明明在外头,是只咬死人不偿命的猛兽。
想起某件事,曲怜忍不住苦笑,「孩子们总是以为自己掩饰得好,做父母的就不会知道,不过想来风儿也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只当作过眼云烟。」
「能问侄儿做了什麽?说的我都好奇了。」隐约知道不是什麽愉快的事,奉由时眼底却闪着兴味,喝了口茶水,等着曲怜开口。
斟酌了一阵,曲怜只是轻描淡写,「当初受人欺辱,风儿一直记着,机会一来,他水性又好,一个孩子,一个男人,了结掉不过几个呼吸的事,乾净得没半丝痕迹,官府都以为是意外溺毙,就这麽结案。」
突然的一阵沈默,见奉由时发愣,曲怜不住苦笑,垂下了眼,「他唯一没做好的,就是借了司家那姑娘的手,本没打算给人家知道,却算差了,不过也是,那时不过七八岁,要到算无遗策,连我都要怕这儿子几分。」
智多近妖,可不是件好事,不只身边的人提心吊胆,自己也活得太明白太辛苦,她还是宁可儿子偶尔犯不坏大事的傻,这样才更像人些。
「说得像不把侄儿当人看似的。」从错愕中回神,奉由时不住莞尔,看向门外眼神有些悠远,「奉家谁没杀过人,我们可是⋯⋯那样的出身,祖传的技艺可不能失传呢,二哥和我也会慢慢教给清风,大嫂,你不也知道大哥很擅长这种事吗?只能说,果然是大哥的儿子呢。」
说罢,爽朗的大笑出声,发自内心的感到有趣,外头刚到不久的奉由心只听了部分,但也知道了大概,看奉由时那副愉快的样子,总觉得⋯⋯「看你笑出来,还真是令人背脊发毛。」
咕哝着,奉由心看向曲怜轻轻一笑,「大嫂。」
「由心来了。」看着相对沈稳的奉由心,曲怜却揉了揉眉心,「你又找风儿研究春宫去了,是吧?」
又是一阵沈默。
「⋯⋯我⋯⋯那个⋯⋯」
奉由心猛的红了脸,说起话来也结巴起来,一副心虚的样子,那眼神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不说还以为一大清早把人拖走的是眼前这位。
头疼的揉着太阳穴,曲怜看着这两位不知该怎麽形容才是的小叔子,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以前池是怎麽镇住这两个邪魔歪道的?风儿现在成天给这两个荼毒,会不会跟着长歪了?
不过⋯⋯突然面上一红,曲怜怜忙甩开脑子里的画面,奉家人⋯⋯各种意义上,都⋯⋯无法言喻⋯⋯儿子长歪看来是不可挽回了,只希望不要苦了焰儿那孩子。
院子里,正和皇甫擎云对弈的奉清风打了个喷嚏,眼里透出一抹迷茫,他应该没受了风寒才是,怎麽突然就打了喷嚏?谁在说他坏话不成?一旁的洛如焰担心的凑近了些,眼中满是关切,两人磨蹭了好一会,对面的皇甫擎云看着奉清风手中的黑子,眼神几乎要喷火。
混帐!好好下棋!
看着自家哥哥发火和忙着关心未婚夫的好友,皇甫纤云瞥了眼一旁的李怀瑾,突然咳了两声,眼神悄悄地盯着对方的反应,谁知⋯⋯「怎麽了纤纤?吞口水呛着了?」
这单纯无辜的眼神⋯⋯让人好想打他。
用眼神把一脸发蒙的李怀瑾凌迟了一回,皇甫纤云甩开头扯上了洛如焰和司楠月往别处去逛逛,直接无视洛如焰满眼的抗议,凭什麽小焰有男人她没有,不公平!她家那根木头那麽有灵性,自家这根⋯⋯真木头!
「纤纤呀,嫉妒不带这麽粗暴的。」
司楠月意味深长地笑着,皇甫纤云面上一红,一旁被迫和良人分开的洛如焰狠狠再踩了一脚,语调说不出的幽怨,「想拐李怀瑾跟我说一声,我叫阿风帮你就成⋯⋯把阿风还我⋯⋯」
⋯⋯这两个⋯⋯
「真热闹呢。」
看着女孩们远去,奉清风微微一笑,落下一子,扫去皇甫擎云大片白子,抬头看向对方发青的脸,嘴角扬起一抹恶趣味的弧度,拱了拱手,「承让。」
⋯⋯我妹妹的帐,不要算在我头上!
心里抱怨着,皇甫擎云整理着棋盘,心情满是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