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离开京城,已有数天。慕容雨轻驾着爱驹墨白,领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来到洛城城门前。他才刚进城,就引来了众人的目光。众人知道他护国有功,又大破蛮夷,都同声欢呼,场面热闹。
经过大街,街上、楼台上的女子都向他抛了一朵又一朵鲜花,一时之间,洛城大街漫天花雨,香气袭人,夏雷夏云笑得傻气,都伸出手来接花,而慕容雨仍是一贯没有任何表情。他本长得英姿焕发,又因是王爷,身分尊贵,女子总不忘向他抛媚眼,他早已习以为常,也习惯不屑一顾。
他仍然坚定地向着前方,一直走到他的王府前。他的王府就建在城外近郊的一处,他向来好安静,不喜吵闹,父皇疼爱他,为他选了个僻静之地,虽然僻静,但并不荒芜,四周绿竹环绕,煞是清幽。这时,王府的下人早就排好阵势,打开大门,迎接顺利完成战事、满身疲惫的他。
他进门後,对欢迎他的豆叔豆婶报以浅浅的微笑,又叫副将打点军务,然後便踏入内院,他的王妃十四公主冷凝婉早在内院等待着他。冷凝婉见他回来了,便跑过来抱住他,「王爷你可回来了,听闻你失踪了,妾身吓得魂飞魄散。」
「本王没事,十四。」他稍稍挪开她的手,「本王先去梳洗一下,你不用伺候。」说完,就迳自走向房内。
「是⋯⋯」
慕容雨来到浴池旁,脱了衣裳,便浸入温池中,洗去一路上的风尘。他看了看手臂上的伤痕,已差不多痊癒了,但他并不觉得痛楚有减去半分。
他此刻思绪混乱,把头浸没,企图用热水冲刷浸泡,好让自己回复冷静。
洗浴完毕,他换上了一身青色素服,便缓缓踱到庭院去。
一步入庭院,迎面就是数十株梨花树,可惜今年梨花盛开的时节已过,现只剩下零星的小花仍然乏力地挂在枝条上。
他看上去,没有吭声。
见天色渐渐昏黑,他便徐徐回到书房,命人点了灯後,又叫下人退下。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卷画。这幅画已有点泛黄残旧,因为翻过太多次,纸边起毛了,还开始出现裂纹。
他那如蓬莱玉枝般修长的手指正在抚着那些裂纹,他多渴望,他如此抚着,裂纹就会消退,然後这幅画会如从前一样,光洁如新。可是,天不怜悯,无论抚过这些裂缝多少次,裂缝不会减少,只会愈来愈多,愈来愈长,愈来愈深。
是啊,有些事情注定无法再重来一次,就像这幅画,一旦出现了裂纹,就不能再修补。
他一如往常打开了画卷的结,小心翼翼地滑开卷轴,但不同往日,他只打开了半卷,便没有再滑开。
画卷内画着的是一名身穿净白衣裙的女子,她的小手拿着一朵梨花,正温柔地向他伸将过来。
他的手指在描画着花的轮廓,一时之间,他又出了神。
蜡烛此时烧得炽热,却照得他的背影更为阴暗。
他不该再留着这幅画像,他拿起画像,凑近烛台,想把画卷就此烧掉。
可是,他的手凝在半空,没法移动。
片刻,仍然无法下手。
他鲜有地叹了一口气,还是把画幅细细卷好,放回抽屉。
这夜,慕容雨睡不安稳,连连做梦。梦中,那棵巨大的梨花树仍旧花开满枝,站在树下昂首细望,彷佛满天玉白粉白嫩白。春风微微吹拂,梨花飘飘似雪,她就站在那不远处,任花瓣罩她一身。梨花香气似翩然的蝴蝶,细细落在她的指尖,落在她的青丝,落在她的白纱裙。她丝毫不在意,就在那梨花雨中跳起曼妙的舞来,小小的足踮着,转着,就似赌气的要与梨花媲美。他咧嘴而笑,轻轻唤她。她回过头,对他展露最甜美的笑靥。那笑容是多麽的耀眼,又多麽的温柔。
就像要回应他一样,她也轻轻唤他。
她那嫩红的唇瓣分明在动,可是,在梦中,他听不到。
什麽都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