肢体逐渐僵硬,属於方湛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将她整个人包围,极淡的柠檬和薰衣草味萦绕在周围,她猜测是香水或洗衣精残留在衣服上的味道,意外的不让人讨厌。
任妄雨不知道自己的心跳为什麽会逐渐加快,跳动的声音也大到近乎震耳欲聋。
方湛可以大声说他不在意师生之间的界线,也做到表里如一的不在意,但她没办法,有些界线就是禁忌,跨越不得。
「专心一点。」似是察觉到她的走神,於是他出声提醒。
「你靠太近了,老师。」所以没有办法专心。
「我刚才观察你的肢体动作,太紧张了,放松一点瞄准目标——」
「方湛!」她直接打断。
唇角的弧度不怀好意,他开口反驳:「人家不都说亦师亦友,离开学校就把我当成朋友很难?何况你不总是方湛方湛的叫,怎麽平常开口的时候都没有想到我老师的身分,此刻的道德意识又是怎麽回事呢?」
她可一点都不想亦师亦友,遇到他就是她人生中最大的灾难。
「啊,」故作大惊小怪的叫了一声,「还是你擅自对我动心了?」
「才没有!」
「那就认真学,你也不想输给区区一颗破球对吧?」接着他又使出激将法。
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她还是往下跳。
他带领她一杆又一杆地将号码球都撞击入袋,直到剩下最後两颗。
「换你了,结束掉这局没问题吧?」
「你才有问题。」
任妄雨对於进球全无信心,只是也不愿意示弱,感觉球杆脱离了方湛的手就不会受她控制,像是会认主人似的。
试着回忆方才瞄准、击球到入袋的一系列动作,准备再三之後出杆,终於母球成功碰撞到号码球;她闭上眼睛等待,祈祷再次睁眼时,入眼的画面会是她所希望的。
——会成功吗?
——欸你进了。
迷蒙之间她听到方湛的声音,於是她睁开双眼,场上只剩一颗球。
「我真的教学有方。」方湛笑的很是得意。
「嗯。」她没理由再反驳。
时间一晃来到晚上八点四十五分,两人都不打算再开局,於是将球台稍作清理便相继走到还在继续击球的傅凉笙和季清这边来。
掀了掀眼皮看往记分板,方湛开口调侃:「单方面虐杀啊。」
「他撞球都能堪比职业选手还死都不放水,虐菜很有乐趣是不是啊你们这些人!」季清哭丧着一张脸。
只有任妄雨注意到傅凉笙不是太好看的脸色。
「你自己不长进不能怪别人喔。」方湛笑着回应,怎麽看都跟line的丑白兔贴图一样欠揍。
季清直接炸毛,他把球杆塞到方湛怀里,「好啦好啦我就是不思长进,你们高手自己去打!」
「好啊。」傅凉笙挑起一边眉峰。
「可是我很累了,老人跟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体力可差多了。」将球杆放回架上,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九的方向,他又继续推拖,「而且你们不能太晚回家吧?」
「我没差哦,而且打个撞球又不是铁人三项你累什麽啦!」季清又把球杆拿下来,任妄雨觉得球杆如果会说话一定正在破口大骂。
「怕了?」一直没说话的傅凉笙挑衅道。
「後生可畏。」方湛笑脸回应。
傅凉笙感觉自己的恶意都像砸在了棉花上,对敌人而言根本不痛不痒,感觉根本方湛没把他放在眼里。
「凉笙,我们回家吧。」任妄雨朝他使了使眼色。
「啧。」将球杆丢给季清,他拿起椅子上自己和任妄雨的书包就迳自离开包厢。
任妄雨很快也追了出去,徒留两人在原地。
「你故意拒绝的?」方湛坐在椅子上看着季清收拾,没料到他会发问。
「对啊。」
一直以来他都有所察觉隔壁桌朝他投来若有似无的目光,视线的主人不可能是季清,毕竟他从头到尾都在鬼吼鬼叫,那就只剩下傅凉笙了,尤其後来贴身教学的时候,那道视线锐利的都快把他杀了。
没道理他优良教师还会被讨厌,唯一的可能性大概是吃醋。
——傅凉笙喜欢任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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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车上。
九点过後车上仅有少许几人,越往郊区住宅就越多人下车,最後车上只剩下两人。
座位间隔着一条走道,任妄雨很少见傅凉笙在她面前这样沉着脸色,出於担心,她开口:「你在气什麽?」
「没生气。」
「我们都认识多久了,你怎样我还会不知道?不想讲就算了。」没必要否认。後话她没有再说。
「小雨,你跟老师到底——」
「我跟老师没什麽。」没等他说完任妄雨就打断。
事实上,不像她所说的没什麽,她很清楚,尽管有些什麽,她暂时还不愿意去想,也不愿意承认。
「我们之间没有秘密的对吧?」
「嗯。」她毫不犹豫。
都市里的光害严重的让天空没有半颗星星,月色也隐藏在云层之後,在灰暗无光的夜色下,他们各自怀揣心事,随着年岁增加,谁都不再是那个毫无保留的自己,心照不宣的事实,彼此都明白,也不会去戳破。
他们都知道彼此在互相欺瞒。
傅凉笙对任妄雨的秘密是喜欢,因为害怕变质而只能藏在心底的喜欢。
任妄雨对傅凉笙的秘密是未知,是对方湛还未可知也无法言明的情感。
按照惯例将她送到家门口,难得没有过多道别,他很快就离开。
没有马上进屋,她看着他因远走而逐渐缩小的背影,慢慢变得模糊不清,就像清新乾净的画面被蒙上了一层大雾,也许是因为成长过程本就残忍。
就像电影《六弄咖啡馆》里的经典台词——「人长大了,就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