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方湛和任妄雨之间的关系像是被悄悄下了咒,保持着完美平衡,她做好班长的职责所在,除非必要否则不与他有过多交集,而他的小老师之位依然空缺,再也没为难过她。
那日在课堂上的对峙好似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A中给的压力让任妄雨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可以思考方湛这个人,开学才不过三周大小考试就接连不断,不同於以往较为简单的题目,如今充满陷阱的题目让她应接不暇。
她必须更努力才能稳住自己的成绩,不被轻易从高处拉下。
也许是自己疑心病太重,任妄雨老是觉得独自走在校园时身旁那些来来去去的人总是用一种充满审视意味的眼光扫射她全身上下,非善意的目光放肆地蔓延在她的四肢百骸,彷佛无数只虫子疯狂啃食着她的灵魂,当她抬头与那些人们四目相接,却又无一不是将视线快速移开。
任妄雨开始想着究竟是自己的感官出了问题;抑或是整座A中的菁英才是问题所在,毕竟过於聪明的人都会有一些奇葩的性格。
比如她自己就是,周遭的生态圈让她无法相信人性本善,於是她本能地带着过分的戒备心去看待每一个想靠近她的人,把陌生人都想得并非善类,即使知道这样有多不好,还是控制不住的继续下去。
也许A中人的怪癖就是盯着人家看或是看穿人心,前者是学生,後者是令人无法招架的班级导师方湛。
最後一堂令人昏昏欲睡的课,一位约莫五十来岁女性妇人模样在讲台前拿着麦克风从国文课本上第一个字念到最後一个字。喔,忘了说这是他们的国文老师,班上同学都叫她琇姐。
虽然国文真的很无聊,但至少老师从来不点人,上课不要太超过她也懒得管。任妄雨在练习物理习题之余不禁替卞之琳感到有点悲哀,好好一首有情调的《断章》可以被念的毫无起承转合,听起来真的是名副其实的「断」章。
盯着墨绿色黑板上方被挂在墙上的蓝色时钟,长针像是不情不愿地被电力逼迫转到了接近数字十二的方向,遥望台上滔滔不绝的琇姐,保守估计放学时间还得自动加上十分钟,就代表她必须承担五点半的公车搭不上的风险,却无可奈何。
除了应付那些该死的考试还得三不五时承受来自母亲身上的莫名其妙的谩骂,内心担忧的事情永远都是同一件,她不懂母亲对她的情绪勒索到几时才能停歇,也许不会有那一天,或许和自己的不反抗也有关系,她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可是不愿意改变的人,往往没有怪罪别人的理由。
琇姐放人离开时正好是公车离开的时间,下一班车是六点钟,现实残酷地宣告着她的命运,也许明日就不是自由的光景。
慢条斯理地收拾着物品,心里泛出苦涩。
教室里最终又剩下了二人,傅凉笙特别不会看人脸色,「小雨你这个时间回去是不是又不好过了?」
女孩给他一个「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的表情,他立刻就闭上嘴巴。
在她身旁转,似是想起了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欲言又止的神情让任妄雨特别受不了。
「想说什麽就说,不然就离我远一点。」
看着任妄雨乌云密布的脸庞,他小心翼翼地再次确认:「那我真的说了啊?」
……回答他的是来自任妄雨大约三秒的死亡凝视。
「就是好像全校都知道你跟老师杠上的事了,我听季清他们说的,一直都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并非是自己疑心病太重,而是那些有色眼光以及议论纷纷本就是事实,不是子虚乌有。
放下整理到一半的铅笔盒,她的语调毫无起伏,「那你现在告诉我的意思是?」
窗外本是湛蓝的天空早已被夕阳染的火红,半边都披上了艳丽的霞彩,如星火燎原般一发不可收拾,彷佛像她无限下坠的心,始终都没有停损点。
「我……」
可是要解释些什麽?是怪他自以为流言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去,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告知,还是有别的理由,傅凉笙自己都不晓得。
他明明是想保护好她不受到伤害,却也不想将她瞒在鼓里,最终他的犹豫不决却成了把双面刃,伤人又伤己。
看着傅凉笙挣扎的神情,任妄雨本就疲惫的身心又更雪上加霜,这一切真的是够了。
叹了口气,终究她只说了句:「回家吧。」
公车上。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巷口分岔路都未曾开口,他想了想还是不送她到家门口,不想再多造成困扰。
两人背道而驰。
傅凉笙感觉自己将一切都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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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自修难得没有被考试占据,所有人都做着自己的事。
有一群排名倒数的学生正玩着手游情绪激昂、有一群专门以吃为乐的人又在讨论哪间早餐店好吃、有一群运动派的人抱着颗篮球早就不见人影,运动派当中也包含傅凉笙,她知道他一向爱运动,对篮球特别热衷。
除去上述少数人之外,大部分人都在埋头苦读,桌上放的不是英文单字本就是数学习题,任妄雨就是那多数人。
进到A中快三个礼拜,她偶尔也会想,是不是也该做些除了读书以外的事,例如学习社交、尝试打电动,或者替人服务,像是担任数学小老师之类的自愿性行为。
想着想着半小时的早自修就这麽过了,拉回她思绪的是教室外传来季清一群人和傅凉笙的吵闹声,少年们沐浴在阳光底下,脸上挂着肆意的笑容,惹的她好生羡慕。
……她也想要活的肆意而张扬啊。
於是她下了个决定,社交方面她感觉反正在这个地方交朋友不重要还特别难,有了上次黎岁的经验,还是删除这个选项吧;至於打电动,依照她的个性没打出个全服第一她可能也读不了书,仔细思考之下还是不列入考量,最後还剩下了替人服务,左右也没得选,就决定做这个吧。
……尽管她一点都不想面对方湛。
想想自己当初还大言不惭的说什麽可笑的大话,如今却是没过几轮光景就打脸自己。
人总不能一成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