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在下雨,走出项家前,项小妹眼看挽留不住黎玉,便顺势给她递了一把红伞,让她路上小心。
那伞其实是项逸安的,那会见黎玉看时还怔了一下,便连忙解释这伞的所有权,她才没有这麽艳丽的东西,深怕被误解了什麽似的。
项小妹走的可是帅气的霸道总裁风,从来喜欢的都是暗色系。
而那时,黎玉只是安静地接过那伞,并轻声道了句谢谢,没有多余的话或动作,转身便走了。可不知怎地,项逸斐却好似在那双沉歛的眸光里觅得了一丝……震惊?
黎玉缓步,独自走在夜色苍茫里。
雨势已经明显转小了许多,路灯昏暗,她眼底所见都是模糊的。想起那一天,她初入龙虎堂时,有一回也是这样细雨蒙蒙的夜,熟睡的她接了一通来电,电话那头传来纷乱的叫嚣声,以及不断摔盆砸椅的碰撞声,当下心头一惊,忙不迭起身,就朝着电话里头那人说的某间酒吧赶过去。
那通电话正是阿厄打来的。
张天厄知道黎玉能打,才连忙找她来帮忙,却不想,酒吧灯光太暗,她一来就说她看不清,张天厄满脸的讶异,却也没多问,赶忙去把灯光都调亮。
就是那一场架,黎玉领着张天厄,还有龙虎堂的一群人,打出了响亮的名声。张天厄替她挡了一刀,而她也差点被削去一条手臂。张天厄和她,就是在那时的生死关,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只是没想到,现在失去一条手臂的人会是张天厄。
貌似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她才恍惚意识到,自己踏上的这条路,究竟埋藏了多少意外与无法预料的危险。
而她方才,居然还傻得想着,要与项逸安共赴余生?
黎玉撑着伞,边走边想边觉得好笑,抬眼去看此刻撑在头顶上的这把红伞也更是好笑。
项逸安比她想得还傻呢,居然把这伞留到了今天。
她不常哭的,真的,可是今天不知怎麽,眼泪就是哗啦哗啦地掉了,她心烦意乱,索性把伞收了,任凭雨水散了她一脸一身,如此,才有脸上那其实不是眼泪,而只是雨水罢了的错觉。
然後,她又是一笑,未免也太自欺欺人了。
黎玉前脚走出项家,项逸安後脚欲跟,却还是被纪雅心耽搁了一阵。还等在客厅的项小妹见着人时都来不及提醒他带伞,人就冲出了屋外,可是追出来时已经不见黎玉身影。便凭着记忆,一路踅摸,向黎玉的家而去。
那年他在红灯区找回黎玉的时候去过一回,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他只能尽所能地去找。那地偏僻,弯弯绕绕不好找。
结果,半路上,就看见黎玉手中攥一把红伞,也没要撑的意思,就这样淋着雨,十足狼狈。他有些急,却还是缓下了脚步,最後索性就伫在雨中,举目望着幽暗里那抹纤瘦的背影,步履蹒跚,走得十分缓。
黎玉在他的印象里,一直都是一个特别坚韧的女孩。面对人,她总是笑意阑珊,很少哭、也很少示弱、更亦很少流露情绪。她很压抑,每回压抑起来都使人心疼。让他总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要去安慰她的冲动。
因为黎玉要强,他一旦接近,就等於是生生撕破了她的防护罩。
他不确定,她会有什麽反应,更怕这个後果自己承担不起,所以总是小心翼翼。
所以眼下,项逸安也只是就这麽跟在她十步开外,一路无声,一如既往那样。
黎玉没发现後方有人跟着,目光空泛,就着微弱的暗影,瞅着前路茫茫的长街尽处,不知将往何方,这并非回家的方向。走着走着,她心中忽然一凉,很凉很凉,凉到让她都走不下去了,整个人索性就这样往一旁的电线杆一靠,将头埋入弯曲着的双膝中,抱头无声痛哭。
久久,方才感觉到有个人也在她身旁落了坐。
缓抬眉眼去看,那人不意外,就是项逸安,他总是能挑她最落魄时间出现,再恍若无事地一把将埋在深渊里的她拉起。可是,她还是站起了身,并远远退离了来人。
昏暗中,项逸安懒懒抬了一眼,又很快垂下,轻叹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黎玉也沉默着,久久,方才撑开掌中红伞,朝项逸安递过去,只落下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回去吧。」
雨水啪哒啪哒打在伞面上,项逸安没有去接。
回去吧──这三个字,黎玉究竟要对他说几回?
项逸安自认是个耐性不错的人,然而这回又听黎玉赶他走,不是第一次,却是让他最恼火的一次。
半晌,在一阵逼死的人寂静过後,少年蓦地伸出手,长指不由分说就向着她还攥着伞的手腕紧紧一箍。於是,两个人、四只眼睛,便迎来了片刻的短兵相接,趁黎玉还恍惚,他眼一歛,素手一转,便又施了更大力道一扯,径直把人就往自己怀里带。
天雨路滑,黎玉没有防备,项逸安很顺利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却没有一句话,倾身就吻。
这回连道歉都直接给省略了。
黎玉理智告诉她必须伸手去推,然而下意识却还是仰头,与他的吻,一路相迎。
这一吻,与方才那回不同,仿似所有情感都被放大到了极致,既狂乱放肆却又极尽温柔。
很久,项逸安的唇才轻轻退离了她,一掌去扶她的後脑杓,一掌去揽她腰际,施了很大力道去拥住她,他的面容藏在她看不见的後方,无比缥缈却又郑重地向她道了一句:你若一生颠沛,我愿随你一世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