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妹妹今晚到底嗑了什麽?
然而,不管这个妹妹究竟嗑了什麽,想来项逸安亦是半点不会理会的。
这个妹妹若是不嗑点什麽,他反而才要不习惯呢。
於是,项小妹最後只有眼睁睁目送她大哥拉着少女,向着大宅内而去的背影,最终消失在楼梯口转角。而她只能就这样乾站着,伸手欲拽,脚步却犹如嵌着铁块,寸步难移,连话都不知道该怎麽说。
她那个大哥,心意已决的事情,又岂是旁人三言两语能阻止的呢?
然而,偏偏「纪雅心在你房里」这几个字她又委实难以启齿。
於是,当项逸安攥着黎玉走回自己房里时,就这样站在房门外边,有些不可思议看着眼前半掩的门,然而从门缝望进去,里头仍是一片漆黑。
他行事素来细心,这门不可能是他自己忘记带上的。
然而,平时没人敢动的这个门,今天却自己开出了一条缝?
项逸安站在门外,想了片刻,才赫然理解项小妹今夜究竟嗑了什麽,长腿蓦地向後轻轻一顿步,回身,特别平静对黎玉说:「也许我妹是对的,你还是先去找她吧。」
如果不是项逸斐,他想,除去纪雅心之外,也不会有其他人有这个胆子了。
然而,黎玉一双眼就这麽瞅着那道半掩的门,没有去看他。并非是察觉了什麽,而就是忽然,忽然很想推开那扇门罢了,想知道,门内的那人是谁。
「黎玉。」
项逸安又唤了一声,她才轻轻颔首,转身欲往回走去,却在此刻,身後传来了一声动静,又有人喊了她的名字,是一声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然而,即便认出了这道声音的主人,她仍没回身,只是脚步一顿,整个人就僵在了那里。
「没想到,我果然在这等到你了。」纪雅心的语气十分心平气和,然而愈是这样的心平气和,就愈是使人发慌。她说,真让人伤心,却无法从她的话音中辨别任何她伤心的意味。
她太冷静了。
她不应该这样冷静。
黎玉听见身後的纪雅心拉开房门,向前走了两步,对项逸安说:「你不要这样看我,我虽然进去了,但我知道你不喜欢旁人碰你东西。所以除了这扇门,和我脚踩的这块地,其余的,我既没有碰,也没有看,就这麽一直站着而已。」又叹一口气,嗓音软了下来:「逸安,你要是不喜欢,我下回不会了。」忒卑微地。
话音落,三人之间迎来一阵静寂。
「黎玉,」许久,纪雅心才绕过项逸安,走近她,又开口,「你不知道吧,我其实想过无数回,第一个被领进这房里的人会是谁。其实,无数回我都想,如果这个人是你的话,那就好了。」
话锋至此,黎玉胸口霍地一窒,花了些力气,镇定了心思,才有些莫名其妙地回过身去看纪雅心,却见她面色极其平淡,挂一丝薄笑,接着说:「所以,今天在这见到你,我心底总归还是开心的。」
有那麽一瞬间,黎玉忽而发觉,自己仿似也没有从前所想的那样,多麽理解眼前的这个人。
纪雅心有多喜欢项逸安,她都知道的。
她更知道,即便她现在不哭不闹,也不应该如此镇定。
眼前的这个纪雅心,她好像……未曾相识一样。
时至今日,黎玉已然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女孩,如果她不够理智,就不会在义玄帮里活到现在。霍老三从来不是个通人情的货,所以不会有「特别照顾」这种东西。她一路走来,都是艰险万分。就连她身上捱的那十九鞭,人都在弥留边缘了,霍老三知道後,也只是淡淡一句,年少心高气傲,这些鞭子甩得应当,若是不甩,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还妄想替人出头?
抽死,是命。
抽不死,也是命。
人听见了都说霍老三无情,然而黎玉听见了却只是笑笑。
她明白,霍老三不是无情,只是实际。
她特别同意,所有选择无论如何只要一脚踩出去,就必须无条件去承担与背负一切後果。
今天她来到这里,就是她的选择。
却只是没有想到,纪雅心居然等在了这里。
黎玉并没想用任何理由与藉口搪塞,她就只是想对纪雅心坦白,只因她认为,她有知道的权利。今日,来到这里,就是她黎玉的决定。
不想,纪雅心却抢在了前头开口:「项纪两家,不仅仅只是一纸婚约。这个婚,关系着两大财团旗下所有子公司、分公司,国内、国外,数百万员工生计。我只是想告诉你,就是我死了、或是逸安死了,抑或我们都死了,这个婚,也都不应该会有任何闪失。」
「黎玉,我请问你,这些你都想过了麽?」
黎玉无语,眼色蓦地一沉。
这些,确实她从未想过。
纪雅心抿唇,久久的沉默後,方又续道:「这个婚,如何都会成。我就是想告诉你……」
「纪雅心。」一直文风不动的项逸安在此刻终於开了口,打断了她:「可以了。」
纪雅心吞一口气,沉了沉眼,顿了一顿,最後还是又朝黎玉逼近了一步,不理会项逸安,径直又道:「我就是想告诉你,即便是结了这个婚,我都能容许,你站到他的身边,即便他怀拥里的人是你,我都可以。但是这个人,只能是你。」
黎玉有点震惊,不经意往後退了一步。
就是在这个瞬间,她忽然又想起儿时的记忆里,那总是混杂着雨声,压抑沉闷,却远比撕心裂肺的哭喊,还要来得更让人心疼的闷哭声。
她有些心悸,抬头望向纪雅心,却是不知从何说起,也不晓得此刻的自己究竟应该给她什麽反应。最後,她想了又想,居然是开口给了她一句:我明白了。
太冷清又意味不明的四字轻轻落下,却重重摔在他心底。但见黎玉语落便是一低首,转身要走,项逸安迅速向前一步追去,紧紧攥住了她略显纤瘦的手腕,也给了她四个字: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隐约挟一丝微不可察的怒火,很不明显,却在听的一瞬间,使人不禁心下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