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逸安遣走随车司机,却并未接过他递来的伞,径直就将愕然的黎玉一把拉上驶来的公车,浇了一身的雨。
车里全是人,车外雨倾盆,随车司机面色铁青,就这麽伫在黑伞下,杵在原处,睁睁目送眼前公车一呼而过。
这下他回去该如何交代?
他心下一震,想想不对,遂立马奔了回头奔回轿车,随公车一路而去。
公车上。
项逸安眼光噙一抹笑,面上神情却彷若无事,俯眼朝高度只到他胸前的黎玉望去,一连太过放肆的举动後,只低声一句:「别瞪了。」再瞪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仔细想来,黎玉已经躲了他将近一年时间,他现下如此,已经很「君子」了。
天边雷声翻涌。
黎玉抬着首,哑口无言,眼下是满眼的不可思议还有错愕。
此刻,万籁俱静,大雨敲在车壁上乒乒乓乓响,四周若有似无的目光全往他们身上砸。
又冷又凉。
黎玉甩甩脑袋,水珠顺着长发落到发梢,然後滴在那条始终没有松开自己的,他的长臂上。
「你是不是过火了。」黎玉沉了眸,脸色不大好。随手就把长发挽到一侧,正要拧水,一旁女同学的反应却有些大,也不管人多,径直就往一边跳开。
想来应是,被她左颈项露出的那幅凤凰头给吓的。
黎玉沉沉眼,周身人退离她的范围正好可以给她拧水的空间。
啪答一声,地上散了一滩水。有一些散在了项逸安的鞋上,但是分辨不出来,因为那鞋也早已湿透。
然而,他湿透的,从来又岂止一双鞋?
「怎麽会。」项逸安无所谓耸肩,一双灰眸从方才到现在也就没有离开她的眸底过。
还有更过火的。
他没有说,就只是盯着她瞧。分明没有笑,但眼底的一抹温煦总是在望着某人的时候,怎麽也藏不住。
像这样平易近人的项逸安,周围的学生们都有些看懵了眼。
可惜,只有黎玉这个异类觉得他在笑,而且笑得很欠踹。
黎玉没有掩藏,索性就说了她的目的地是医院,她的母亲在寻她。正常人应该会知难而退吧?但黎玉忘了,眼前这个不是「正常人」。果然,项逸安听罢,只是不疾不徐地对她说:真巧,我也是。
……巧个头啦!
黎玉哭笑不得,「你没听清楚吗?我说的是我妈。」
十五岁那年,项逸安在红灯区的街角找到她。他拉起她,然後两人就像疯子一样,骑着单车在街上淋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雨,结果双双大病了一场。据纪雅心的说法,当时项逸安无故翘课的行径,简直让他的父母气得不行,却怎麽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就让他在家里的祖先牌位前跪了一整夜,也不管他是不是重病在身。纪雅心很心疼,黎玉让她念到脑都差点炸了。
但是项逸安却只字未提。
再且,黎玉一方面又认为自己也颇无辜,分明是项逸安这个疯子拉着她在雨中耍脑残。
活该他跪了一夜。
抱持着这种想法,黎玉安慰自己,都是他自找的。
但,有件事,她还是始终过意不去──那一天的最後,项逸安就是把她带到了医院,她的母亲面前。
黎玉母亲的精神一直时好时坏,有时错乱起来特别敏感,更有甚,见了人都有敌意,害怕起来就攻击。不只医护人员,就连黎玉都曾被她咬过好几回,有时抓了东西就扔,算是危险级的人物。
那回项逸安就被她抓了一旁热水壶烫了一腿伤,所幸那热水壶已经放凉了,伤得并不严重。黎玉当时就吓傻了,项逸安虽然说了不要紧,但是她知道,她再也不会让他来了,估计他也不会想再来了吧?
可是现在,项逸安却笑得泰然自若,对她说:「我也很久没有看见伯母了呢。」
……这个人真是、病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