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五岁或者更小开始能够看到物体的「灵」,此种说法无法正确指称发生在我身上的现象,却是我所能想到最接近的词汇。
人在长大的路上会遗落许多记忆,但是重要的时刻总是被紧紧握在手上,把玩到越发闪亮,意识到自己能力的那天,所有细节我都记得得好清楚。
夏天早上的天气很好,奶奶牵着我散步去幼稚园,走在产业道路上,路上满是泥土轮胎痕,田间稻米的幼苗还挂着水珠,大概是今天清晨才刚插秧,一路空气是湿湿的土壤味。
途中觉得手被牵得好热,改成我轻轻我握住奶奶的食指,路上看到蚱蜢一蹦一跳,松手跑去抓了起来,整个人扑到地上,还拿准备在午餐用的环保碗装起来,把手肘、膝盖弄得都是泥,结果被奶奶跟幼稚园老师接力念了一早上。
小村庄的建筑不多,大多是农家住宅错落在田间,邱吉尔幼稚园在相对热闹的地段,虽说热闹,周围的房子也大多是两三层的低矮建筑。每次看到有趣的东西,我都会叫上朋友们挤到窗边一起分享。
等到下午我看到第三只猫,老师也第三次把所有人赶回位置上做劳作後终於受不了。
「唐飞芸,你一个女生怎麽这麽皮,给我在窗户边罚站,这麽爱看就给你看个够!」
教室充斥安全剪刀钝钝的剪纸声,朋友们小小的打闹嘻笑,以及老师偶尔的喝斥。
我踢着室内拖鞋,撑开脚趾让鞋面卡在脚掌上,前後甩着发出啪搭趴搭的声音,玩得正愉快,感觉脸上阳光的温度慢慢冷却,抬头发现窗外的太阳逐渐被云层荫起。
把脸贴上纱窗,透过铁窗看蓝天中白色的云丝不断累积增厚,两三下眨眼的功夫就化为黑色,空气的味道也潮湿起来,是风雨欲来的气味。
没由来,我突然心中警铃大响背後寒毛直竖,正要从窗边退开,一到蓝紫色的闪电打到铁窗,刺眼的光芒在眼前迸裂,搭在窗边的左手来不及收回,连刺痛跟灼热都来不及感觉到就晕过去。
……
老师紧急叫来幼稚园园长,自己拨打119按照电话指示照护唐飞芸,让其他老师带着孩子们到隔壁教室安抚,园长在等候救护车的其间联络的家长,屋外的大雨下着,豆大的雨滴在塑胶遮雨板击出好大的声响。
大人跟孩子们都没有看到站在唐飞芸身旁凭空出现的两名男子。
穿着黄色花衬衫、白色喇叭裤的男人,顶着一颗梳理整齐的飞机头,蹲下打量躺在地上的女孩,看了一眼女孩布上红黑纹路的左前臂,伸手试探,意外可以碰上,睁大双眼露出像是发现新玩具般好玩的表情,手掌转而探向女孩的胸口,手指竟可直接没入胸腔。
『呦!这孩子命真大,欸阿邱,这是谁管的孩子啊?』
站立的年轻男子穿着短袖直纹衬衫,打着黑色领带,穿着中规中矩的西装裤与黑皮鞋,翻阅手上的资料回答:『唐飞芸……唐飞芸……有了,顺德老大,这附近姓唐的只有赐福村那边一家。』
『啧,怎麽是那怪胎,这孩子看起来挺不受管的,能好好长大吗?那边我记得还有另一个问题儿童。』
『我这边的孩子这几年去那儿都没出事,赐福村应该有好好做事。』
『希望如此,如果这孩子还会回来这,我们也是要帮忙,知道吗?』
『是的老大。』邱吉尔将手上的资料合上,冷冷说:『但是经验上幼稚园孩童如果出事,通常不会留下来。』
顺德村听了邱吉尔的话後,满腔的期待被醍醐浇熄,嘴角向下满脸不悦站起来,瞄了邱吉尔一眼後拎起他的领带,端在手上看着,黑色领带边缘有个烧过不平整的痕迹,由於颜色的关系焦痕并不明显。
『还好主建筑体没受伤,不然你大概会更狼狈。』
『多亏老大保佑。』
顺德村鼻子哼了口气,甩掉手中的领带。
『是你跟这孩子命大,我才没那麽神。』
……
昏迷期间,隐约听到两人的对话,主题跟我有关,但总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麽,清醒後记忆更是模糊。
晚上我缓缓睁眼,眼前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跟浅绿的的遮帘,家人们围在身旁,左臂缠满绷带,只露出手指头,吃了药後只有微微的刺痛感,听大人说还好接触面积不大,只有在前臂留下焦黑的痕迹,如果这几天观察没有其他问题,把伤口顾好就好了。
医生拿了几张照片,说要做好留下疤痕的心理准备,我觉得闪电般的纹路看起来很帅气,虽然爸爸、妈妈还有爷爷跟奶奶都气死了。
医生说要住院观察个几天,第一次住院的我感到很新奇,好几次想跳下床探险,但都被大人阻止,我耍脾气在床上折腾一阵子後,终於累到有睡意。
闭上双眼,视野一片黑暗,眼前却浮现出一个人影,白头发、白皮肤、白衣,全身上下除了白色就剩白色,空洞的双眼直直盯着我,一动也不动,我吓到放声大叫。
这天之後的事,回忆起来有如蒙太奇,一小片一小片卡在记忆的夹缝中。
只要闭上双眼就会看到那白色人影。
医生说检查脑部没有问题,建议看精神科,但是也没好转。
被带去收惊说是吓到,还被逼喝好几天恶心的符水。
爸爸、妈妈带我回都市跟他们一起住。
白色人影一直没有动作,试图跟他讲话几次也没回应,最後乾脆把他当成我的专属小精灵,家人觉得这可能是我身心受创後想像出来的朋友,刚开始虽然忧虑,由於对生活影响不大也逐渐对这件事放下心。
等伤口恢复的差不多,拆掉绷带後,白色小精灵此时无声无息消失了,没有一点预兆。
「因为飞芸长大了啊!你的小精灵觉得你够勇敢了可以不用陪你。」妈妈摸着我的头如此回应。
本来我也是这麽想,直到某天只有我跟保母阿姨在家,无聊到想拆开备用得绷带来玩,保母拗不过,跟我说不能包得太紧後,就看着我胡搞瞎搞。
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包得跟护士一样漂亮,缠了几次终於比较像样了,但是爸妈都还没回来,跑去给保母阿姨确定不会影响到血液循环後就被赶去午睡。
阖眼准备假寐时发现小精灵又回来了!
偷偷睁开左眼,见保母在睡觉,我缩进棉被拆下绷带。
左手摸着绷带,眼睛闭起来。
出现了!
移开手,眼睛闭起来。
不见了!
左手再放上去眼睛闭起来。
出现了!
改换右手放上去眼睛闭起来。
不见了!
我瞪大眼盯着布满黑色纹路颤抖的左手,年纪小小的我心想,被雷劈後的自己似乎获得了不得了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