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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学的眼中,汶沫就像我的影子一样,总是和我形影不离。
「若益!」第三节课下课,汶沫不等钟声响完便立刻奔到我的座位旁,攀着我的手把我从座位上拉起来。「快点!一个月只卖一天的限量梦幻炒饭就在今天,上次没抢到气死我了,这次我一定要抢到!」
早就知道她会这麽做,我已经先把钱包放在容易拿的地方,随手一拎就能跟着她走,但嘴上还是念道:「那个真的有这麽好吃吗?等下还有一节课,便当放到中午都冷了。」
「真的、真的很好吃!是极品美味!就算冷了也还是很好吃,大不了就等一下用课本档着偷偷吃嘛,总之你吃一次就知道了!」
汶沫虽然长得娇小,力气却挺大,她紧紧搂着我的手臂,像是怕我中途反悔一样,虽然我并没有那个打算就是了。
她的体温透过手臂传了过来,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温度,寒性体质的她体温一向比较低,也总是透过这样搂着我手臂的姿势,让我记住这件事。
她总是拉着我到处跑,我们就像两只蜜蜂一样,在学校里钻来钻去,寻找各种有趣的事物,无论多小的事,只要两个人一起,就能变成珍藏的回忆。
热食部在一楼,而我们的教室在三楼,汶沫从楼梯上望下去,看到热食部前已经挤满了人潮,慌张地加快了脚步。
「可恶,那些都是班级在二楼的人吧!学校应该规定在卖炒饭的那天,楼层越高的班级可以提早下课,不然太不公平了!」
「那样老师会生气啦……」
我一边安抚汶沫,一边跟上她的步伐,却没想到刺客会在这时出现。
「秦若益!」
听见背後有人喊我,我反射性地停下脚步,手和我勾在一起的汶沫也被牵连而停了下来。
我转过身,原来是隔壁班的施博育。
看他手里提着黑色的电脑包,我一下就知道他为了什麽而来,忍不住在内心暗自喊了声「糟糕」。
果然,他把电脑包提高晃了晃,说:「地理老师叫我把电脑给你,说你们班下午的课要用。」
「啊,对……谢谢你。」
地理老师习惯用自己的电脑接投影机来上课,因此各班的小老师就必须像传递圣火一样,去上一堂课的班级先把电脑拿来装好。虽然我们班下一节并不是地理课,但老师在中间也没有别班的课,因此隔壁班的电脑总是会提早被送过来。
身为地理小老师的我,对於从隔壁班的地理小老师施博育那接手电脑这件事,应该已经习以为常,但今天却因为要抢限量炒饭的关系,让我不小心忘了。
我有些心虚地接过他递来的电脑包,有些沉的重量让我一时没稳住重心,好在施博育扶了我一把,免得我把重要的电脑给摔坏了。
汶沫把这些全看眼里,她皱起眉头,不满地对施博育开口:「你没看到若益拿不动吗?帮她拿到我们班啦!若益现在要和我去抢便当,才没空拿回去。」
「不要。」施博育很快地回绝。「来拿电脑本来就是她的工作,我都帮她拿过来了,已经没我的事了。」
「你们班就在我们班隔壁耶!明明放着就好,谁叫你自己鸡婆跑过来!」
「随便放着的话,如果出事了不就是我的责任吗?我干嘛给自己找麻烦?」
「你怎麽那麽罗嗦──」
汶沫被他的态度刺激到,像是被触怒的猫一样拱起身子,准备更激烈地开骂。
见状,我赶紧在事情变得更糟以前拦住她,安抚道:「他说的没错,是我的问题。便当我们午休再去买吧!」
但汶沫却不买帐,固执地喊:「不要!等到午休的时候就卖完了,而且我现在就是肚子饿!」
她像三岁小孩一样闹起别扭,深知她到底有多好强,不达目的绝对不会善罢干休,让我一时不知道该怎麽办,眼神只能尴尬地在她和摆着臭脸的施博育之间来回。
我向施博育使眼色求助,原是想让他帮我这一次,把电脑包拿回去,但他却说:「如果是在说限量炒饭,那个我朋友刚刚帮我买到了,就给你好了。」
听到关键字,汶沫马上换了张表情,眼睛闪闪发光的。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们逼你的喔!」
「嗯。」施博育点点头,却又补上一句:「但是你中午要帮我买其他便当来交换。」
汶沫的脸再度垮了下来。
由於施博育说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因此我们没能先品尝到限量炒饭,还是得等到午休时,先去帮他买其他口味的便当。
「什麽嘛!那家伙太嚣张了啦!小忙不帮,连个小小的便当也要计较,真是有够龟毛的。」
从班上到热食部,再从热食部到班上,汶沫一直在碎念施博育的坏话,他肯定觉得耳朵很痛。
我没制止汶沫,就这样迁就着她的任性。这也是和她相处的生活中很重要的一环。
到隔壁班的时候,我们拿出了两个便当,施博育却只拿出一盒炒饭。
「搞什麽?不是说要交换吗?」汶沫皱眉。
「是啊,但我没说有两个吧?我自己当然只有一个便当,我朋友的又不归我管。」
「欸!那你要说清楚啊!」
眼见这两个人似乎又要吵起来,我赶紧打圆场:「我没关系啦,炒饭就给汶沫吧,我吃一般的就好。」说完便快速地把他们两人手上的便当交换,推着汶沫的背打算赶快回到自己的班上。
临走前,施博育在我肩上点了一下,我一回头,脸颊就贴上一罐奶茶。
「这给你。」他说,脸上一如既往地没什麽表情变化,话也一如既往地简短。这学期因为同是地理小老师而有了交集,他一直是这种感觉。
「……谢谢。」我小声地说道,接下了奶茶。
回到班上,以前总是只有我和汶沫独处吃饭的空间,今天不知道为何,多了不少女生。
「你们刚刚在隔壁班和谁说话啊?是施博育吗?你们很熟?」
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下,汶沫的嘴还是一样得理不饶人:「不熟,不认识。那种目中无人的自大狂,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唉哟,汶沫是因为最喜欢的若益要被抢走了,在吃醋吗?」有个同学打趣地说道,却没注意到,因为她的那句话,让我和汶沫之间的氛围悄悄地走样了。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麽,应该是你们误会了啦。」我试着化解那种奇怪的气氛,可是对方却没有接收到我的暗示。
「那是若益你不知道,我和你说喔……」她装作神神秘秘的样子,音量却一点也没有降低。「施博育在这学期刚开始的时候,曾经跑来我们班问你当了什麽股长喔!因为我们班的干部在寒假前就决定好了嘛!他这学期不是也当了地理小老师吗?一定是冲着你的缘故,他对你有意思啦!」
我还在挣扎。「不,应该真的是你们误会了,我们除了公事以外,就没说过什麽话……」
「若益你上学期不是被老师推荐去当朝会的司仪吗?听说别班很多男生都因为这样煞到你,说你是他们朝会不迟到的原动力,你现在可抢手的呢!」
「真的没有啦……」
我很不擅长应对这些言论,汶沫看出了我的不自在,率先开炮:「好了──话说完了可以走了吧?让我和若益好好吃饭啦,午休都快结束了。」
听到这麽明显的逐客令,纵使还没得到想听的答案,其他人也只好鸟兽散。
她们离开後,汶沫像是什麽事都没发生一般,自顾自地吃着自己的便当。觉得手足无措的人,好像只有我。
就在我以为我们之间会一直安静到午休结束时,汶沫冷不防地开口了。
「我也觉得他喜欢若益。」
我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为什麽?」即便我小心翼翼,却仍旧藏不住动摇。「他也有可能喜欢汶沫啊?因为汶沫没有当股长,但又总是和我在一起,所以他就想藉此接近──」
汶沫打断我。「他喜欢的人是若益,我感觉得出来。」
「你又不是他,怎麽感觉得出来?」
「因为他和我一样,所以我知道。」
那天放学後的事,我没有忘记。
我装作不经意般,躲开了她的视线。
虽然我们还是维持着一样的关系、还是一样要好,除了现在这种例外的时候,平时都像什麽都没发生似的,但我一刻都没有忘记。
汶沫说她喜欢我。
不是朋友的喜欢,而是对恋人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