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还来不及感到失落,奥黛莉亚便见眼前的人已再次直起身来,脸上甚至还早已褪去了方才那似笑非笑的神情。
也是在此时,看见他没什麽表情地伫立在自己面前,她才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他们两人在身形上的差距、并後知後觉地发现,他原是如此高大挺拔。
或许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连在不经意间,都透着股凌人的气势;俯视她时,也才会有如此强烈的压迫感吧?
公主甚至都还不及细想,公爵便早已转身离去了。
然而奥黛莉亚从她日记里的字里行间看来,从前的公主非但没有因公爵那漫不经心的态度而降低了他在自己心目中的评价,相反的,她对他丝毫没有道理的迷恋似乎还更加深了。
且从她之後的行为看来,公主对他甚至可说是死心塌地到了一个无可救药的地步。
而此刻,奥黛莉亚也总算快将这篇满载着对奥里恩公爵赞美之词的日记给翻阅到了尾声,只见她在最後一页写道:「他比传闻中所描述的还要更加的不可思议,我这一辈子还从没见过能与他匹敌的人物……」
在一连串天花乱坠的形容词後,奥黛莉亚总算读到了最後一句,然後差点没吐出口老血来。
「……就在此时此刻,我已做好更改姓氏的准备了。」
……公主,你的节操呢!
她还以为这个时代的女性,应该会再更含蓄点的才对。
如此一来,奥黛莉亚还能对从前的公主抱有什麽期待?别说是反抗这桩将要带给她诸多麻烦与不幸的婚姻了,她根本非常热衷於促成这件事吧?
就着床头的煤油灯,在略有些昏暗的光线中读完了整篇日记的奥黛莉亚,直到此时才丢开了手里的本子,并翻身仰躺在自己的床铺上,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望向头顶正上方的纱帐,心中只觉劳累无比。
她原是因为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公爵时的记忆,才会去找从前公主的日记来看的,以为能挖掘出更多一些关於公爵在结婚前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又或者他究竟是如何看待公主之类的线索。
只可惜,从中所能获得的资讯,目前看来仍是相当有限。
看样子,从前的公主不仅没能在婚後看清公爵真正的本性和为人,就连於婚前,好像也从没想去彻底地了解这个人过。
他从前究竟都经历了些什麽?在整个萨班的政治运作中,又到底处於什麽样的位子?
而又为什麽,会要和她联姻呢?
当然,从前的公主在结婚後,对於前面的两点,多多少少也还是有了些许认识,但仍旧仅停留在非常表面的阶段。
至於此刻的她,这段日子以来,则一直有意无意地在避免过多地接触到有关那个人的消息。
她可能一直都还无法真正克服心中的恐惧和阴影。
但是,若只是一味逃避而不去正视这终需面对的难题,也就不可能会有摆脱恶梦的一天了吧?
奥黛莉亚闭上双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在订婚宴那天真正来临前,看样子还是有必要尽可能地去多蒐集点关於那个人的消息才行。
这是当晚临睡前,奥黛莉亚於脑海中所冒出的倒数第二个想法。
而她另一个所得到的结论则是——在此生结束前,她一定要记得去烧毁那本日记,要不然那肯定就会是她这辈子所留下的、一个最大的污点了。
※
坐在松软的深蓝色布质长沙发椅上的奥黛莉亚,端起被放在前方木制矮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接着故作镇定地打量起这房间的摆设来。
这是一间整体布置呈暗红色系的办公厅,一路从地毯、壁纸到窗帘,全是差不多的色系。而窗前那张办公桌及一旁放满档案和资料的书柜,则都被收拾的相当整齐、不见一丝杂乱。
除了些必要的陈设外,这房间便没有其他多余的物品了,可以说是走一种相对简约低调的风格,去掉了一切过分奢靡和铺张浪费的部分。
都说从房间布置上能或多或少看出一个人的个性,所以说这办公厅的主人,实际上也是这样的吗?看似简单俐落,不过与此同时,却又予人一种隐隐约约的压迫感。
想了半天也不会有答案的。而且她也是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踏入这个地方,就连以前的公主也从未来过。
奥黛莉亚又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
同时间,门边的通报声总算响了,她才刚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并回过头去,便见这房间的主人走了进来。
「还真是位稀客啊。」约翰挑眉望向她,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因为才刚开完一个重要会议便回到这里的缘故,此时他的穿着非常正式,只见他边解着仍系在肩膀上的披风,边走向了奥黛莉亚对面的沙发椅,直到此刻,她才又再度入座。
「这阵子议事期间你想必相当忙碌吧?真是辛苦你了,哥哥。」没有回应方才约翰略带打趣意味的话语,奥黛莉亚选择了一句最为普通的问候作为开头,边在脑中思索着该如何为自己想提出的请求做铺陈。
然而这看似最不容易出错的开场白虽然礼貌,但隐约之中又却带着点疏离,疏离之中还带着点客套,就连此刻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都像是硬挂上去的,而不那麽真心。
看见眼前这副模样的奥黛莉亚,约翰唇边的笑意更加深了。
而此刻注意到了他脸上那般神情的奥黛莉亚,突然感觉不妙,心中开始出现了不太好的预感……
「忙是忙,但再忙好像也忙不过你啊,奥黛莉亚。」他边说边将刚解下的红色披风挂到了身後的椅背上,然後松了松领口,这才抬眼瞟向她,「要和你见上一面可真够难的,是不是?」
……她就知道!眼前这家伙怎麽可能会放过任何能拿她取乐的机会呢?而此时的她虽仍弯着眼眸,上扬着嘴角,但她能感觉得出,脸上的那抹笑容已经完全地僵掉了。
然而最无奈的就是,奥黛莉亚知道他所说的全都是事实,她也找不出什麽好藉口足以帮自己开脱。
自她上一次和约翰私下见面,而非只是在公众场合上碰头,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
虽说若按照王宫的规矩或王室成员们的生活习惯,要真的和他连一面都见不上,其实也不是不可能的。
因为若非有义务必须出席的场合,例如邀请外宾或贵族们参加的晚宴或舞会,他们平时都有其各自习惯的活动空间,日常起居也多只在自己的宫殿内进行而已,甚至无一起用餐的传统。
但这只是「按规矩来说」,并不适用於她和她哥哥约翰之间。
从前的奥黛莉亚和她哥哥的关系是很亲近的。
就算彼此再忙碌,也都会尽量拨出点时间聚一下,一起喝个午茶,并享用茶点。
只是,自她清醒後,发现约翰的个性似乎和公主从前的认知有很大出入以来,便一直有意无意地在避着他,因此别说是一起喝茶了,奥黛莉亚连他的宫殿都鲜少踏入过。甚至於和小亨利相处的时间,都比和约翰来得多。
就连这次奥黛莉亚不得已有求於他,都刻意避开了能悠哉进行长时间谈话和相处的午茶时段,而选择了一个他刚结束会议的空档——她知道他会先回到办公厅来,所以在这儿坐着等一定能等到人,而且因还有公务在身的缘故,他也不会有太多时间可以留给自己的。
只是没想到都做到这种程度了,他居然还是能逮着机会奚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