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暖愣住了。
这……要她怎麽答?
姑娘几度张口却落无语,只得逃避似的回躲对方的视线,投回前方,目不斜视。恰巧戚老爷一个不经意的余光扫来,不偏不倚,正好触及那道上赶着避难的眸光,他微瞠双目,旋即喜笑颜开,冲众医师打了个停止的手势,拨开人潮,对着韶暖唤了声:「悄悄!」
一声宏亮欢悦满溢,众郎皆顾。循了声,韶暖抿开恬静的笑,疾走上前去拉戚老爷的手,「爷爷。」同时,心里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老爷子乐得像个三岁的孩子,揉了揉小孩的小马尾,满脸写满了溺爱:「我们悄悄真乖。」说罢,被围拢在圈子中心的戚老爷下巴一翘,揽住韶暖的肩头面众,对,还不忘在大夥儿面前嘚瑟一番:「给你们瞧瞧咱家孙女,性格好长得又漂亮。」未道出的言词似乎还说着「羡慕吧羡慕吧哼哼哼」。
乐得像个三岁的孩子,也幼稚得像个三岁的孩子。
莫名其妙被插队,还莫名其妙被冷落的戚家亲儿子挑了挑眉,望去自家父亲。
同时,医生们也做出了相仿举动——齐唰唰地看向副院长,但不同的是,戚晟怀神色淡然,而其余人等呢,面容无一不盈满错愕。
孙女?
下一秒,像是领悟了什麽的医生们目光不约而同地移转,落至戚舞身上。
女人弹了弹手中的文件,在响亮的扣击声中坦荡扬笑,乾净俐落的扔出二字:「无後。」
了然颔首,果然,与认知毫无偏误。
众人扭头,转而看向角落的戚晟怀。
四处递来的视线汇成一束聚焦於男人,他散漫瞥过。作为回应,那溺在阴影的半张面孔要笑不笑地扯了下唇角,明明一语未发,却是压迫顿起。
他看起来像有个正读高中的女儿麽?
咽口唾沫,众人逃命似的迅猛回首,不敢驻足。
迟迟得不到解答的视线只好重返归途,回到最初的起点——戚副院长身上。收获了一众的不解面容,戚老爷支支吾吾了半晌终於萎靡,丧着脸,补了解答:「……好吧,韶家的。」
真相大白。
八卦的医生团队点点头,终於肯放过。
位列其中的某年轻男医师细细咀嚼其意味,忽而惊呼:「韶家?是韶海臣老师的那个韶家吗?」
突然听到亲爷爷的名字着实令韶暖有些意外,她看向声源处,颔首证实:「对的,那是我爷爷。」
「你是韶暖?」思绪绕了几圈,终於有了着落。对方拊掌,惊喜迸於唇齿:「怪不得觉得你有些眼熟!」
「去年年中那场音乐会我有去,你演奏得真好。」像开了闸门的羊群前仆後继奔驰而去,男医生笑开一张脸,言语字字句句拦不住地往外蹦:「我女朋友可喜欢你啦。」
以此为开端,他独自接力又叨念了好一会儿,内容无关乎是少女的往日事蹟以及女朋友多麽热爱诸如此类。
继而暂讫,他摘下後头的行囊,捞呀捞就想掏出一副纸笔递给姑娘,可无奈,里头除了成堆的医学文献、书籍外别无其他。最终,对方只能无比惋惜地抬起脸,恳求似的看向韶暖:「下次可以请你帮我签名吗?」
至此,小姑娘总算重新获得了发言权。
可众目环伺,纵使冷静如她也还是免不了一丝热意上颊。她垂下脑袋瓜,回答的竟比男医师更像个粉丝:「好,谢谢……」
小小音乐家回应他了!男医师如同受到了鼓舞,兴冲冲地还想再说上两句,那孙女被霸占许久的戚老爷就不乐意了,身形一歪,悄无声息地挡住来者步伐,而後得意哼嗤两声,炫耀作结:「就说咱家孙女优秀。」
此话无疑是一呼百诺,落音未定,众人便起此彼落地夸赞:「是啊,的确优秀!」
「刚刚小张说的韶老先生我知道!他在教育界很有名啊。」
「对啊,还用说吗?韶老先生养出来的小姑娘一定杰出,肯定是大家闺秀,瑚琏之器。」
「嗳,别忘了还有我们副院长的功劳——」
大夥儿七嘴八舌,撇下我们女主角兀自谈论得欢快,让处於话题风暴的悄悄很是窘迫,也不知应不应当搀和其中,只知自己面庞上的微热似乎一路滚烫至了耳尖,灼烧出一片晕色,令她有些坐立难安,令她有些想逃。
勉力维持神情宁谧,唯有求助的眼神透露出了她不知所措的心绪。韶暖拧着衣摆朝姑姑那儿投去一眼,作为回应,女人宽慰轻哂,口型张合,默道了个好字。
自是应下了小姑娘那无声的乞援。
戚舞清嗓,片刻後,她不疾不徐地起了头,掐止闲聊。女音和缓如涓流淙石,清风徐面,在一票气氛热烈的谈话中尤显卓殊:「大家,请注意下时间。」
一席话造就怔愣,话语亦如愿停滞。但见须臾,便瞧大夥儿举措纷启,有人抬腕见表,有人解锁屏幕看时,望此,戚舞悬笑,悠悠补充:「是不是该去办理出境手续了?」
……对。不然赶不上登机就尴尬了。
众人不甘不愿,一同陷入沉默。
没了八卦做快乐泉源,医师们的脸色都有些闷,但无可奈何,只得怨时间不等人啊。伴着哀声四起,行动会议随之渐散,取而代之的是三两作夥,偕着彼此走向排队列伍罢。
这一回合,无疑是戚舞医师的胜利。
戚女士朝小姑娘眨了眨眼,她不藏私,要与小姑娘共享荣耀。
堪称转瞬,原地已空,只余下戚家一家人外加一位韶家小朋友。
戚晟怀也终於得到了垂怜,不再独守寒凉冷宫。
戚舞拉走了少女去一边说悄悄话,见此景,男人得闲而上前,信步至老爷子身旁。
戚老爷的目光仍留在形若母女的俩人身上,他幽幽吁出一气,低声道:「晟怀,悄悄就拜托你了。」
「上礼拜你夜夜晚归我不计较,因为我还在,还能陪陪她让她不孤单。但,今天我跟小舞出国以後,悄悄就剩下你了,晟怀。」尤其韶老爷、韶老夫人又不在她身边,戚老爷才更是担心,深怕小姑娘没了情感归属,失去倚仗。
想到这,戚老爷郁结更甚,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我不奢求你对她多上心,只希望你能陪她熬过这段刚失去亲人的日子。」
戚晟怀凝着父亲的侧廓,缓挑浅弧,道了句:「知道。」
应答声落耳畔,戚老爷瞟向儿子一眼,满脸誊着不相信,「你真知道?我说的可不只是金钱上的援助,还有情感上的,情感上的你懂吗?你要把自己当作母亲,给她关爱与呵护。」
……说好的「不奢求你对她多上心」?
原先真的只打算用钱打发小孩儿的戚晟怀笑不出来了。顿了顿,归於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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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叔:我以为有钱就能使她感到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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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叔:我看起来像有个正值高中的女儿吗?
戚老:对,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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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见未来戚叔:《母爱变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