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他說死神 — 反常

「痛痛痛痛痛痛呜呜呜——」

与世隔绝的地下卧室,无论多麽惨烈的叫声,都绝对无法传出去。

如今的鸦,终於可以肆无忌惮地释放他克制许久的怒意,即便他并不想下狠手,但这回必须给白一点教训。

鸦对白的性格了如指掌,这小子定是因为好奇才窥听,若换作是其他死神,撞见这般情形早就逃之夭夭,还哪来的勇气蹲在外边?

再说,被傀夜或亚兹拉尔发现还不要紧,偏偏是让觊觎白的身体与灵魂许久的萨利尔给逮住,那才糟糕。

想到刚才的画面,鸦的怒意立刻飙升,下意识加强鞭打的力度。

卧房中间漂浮着一颗巨大黑雾球,被关在球里的白不停叫喊,里头是被创造出来的小空间,空间伸手不见五指,好几条鞭子正抽打一位犯错的孩子。

无名窝在鸦怀里,悠闲地吸取鸦的死神之力,却也有点担心白的情况,它害怕鸦会把这位未来主人给打死。

「你别杀掉他啊。」

鸦低头看一眼正「暴饮暴食」的无名,他轻触无名的额头,强制性将它恢复成匕首。

那也不过是普通的,为皮肉带来疼痛的体罚,不会见血更不会死,但鞭子抽打的力度倒是不一般。

鸦走到黑雾球前,拿起无名将其表面切开,紧接着白从球内掉落至地。

白并未发觉自己已出来,他双手抱膝坐在地面抽泣,瘦小的身体颤抖得很厉害,制服有几处已破损,白皙的皮肤印上黑色鞭痕,两种颜色形成特别鲜明的对比。

盯着这副瑟瑟发抖的小身板子,鸦在想自己是否过分了?

於是,他蹲下身来,神使鬼差地伸手轻揉白的头。

「呜!」

白浑身一怔,抬起满是错愕的脸,此时鸦也回过神来,立即抽回手走到一旁的沙发坐着。

「知错不?」鸦本想着以更温和的方式质问,怎知话语一出,便是冷冰冰的。

白以手背胡乱拭擦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鼻涕的液体,再用力吸鼻子,才抓住身旁的柜子当支撑,缓缓站起身。

「知错。」白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哽咽,他不敢直视鸦,只好低头盯着地板看。

「痛不?」

「很痛。」被这麽一问,白又不争气地落泪,「尤其是屁股特别痛,是不是裂开啦?」

「……」

一时之间,鸦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俩之间莫名其妙陷入短暂的,尴尬的无言中。

半晌,白的心情平复许多,抽泣声也停止,鸦才开口道:

「过来。」

「啊?」

「我让你过来。」

「可、可是……」

可是白看见鸦拍着自己大腿,难道是要他过去坐在他大腿上吗?就像早前萨利尔对待他那样?!

「不要。」白不怕死的,果断拒绝。

「萨利尔你都可以了,那我有何不可?」鸦不是在吃醋,他只是还在气,但实际上他生气的真正根源是什麽,他现在都搞不清楚了。

「前辈,你是要继续打我吗?」白是十分害怕的,他身体还在痛,已经无法承受更多的痛楚。

即使如此,他那双脚倒是很听话地往鸦的方向迈开步伐。

眼看猎物逼近,鸦索性伸手攥住白的手腕,再用力将对方给拉向自己,白就这样不偏不倚地坐在鸦的大腿上。

又被逮住的白来不及反抗与挣扎,脑袋好似被灌了一桶浆糊那样模糊不清,他视线随即转黑,最後失去意识。

鸦左手揽住倒下的白,右手紧贴在白的额头读取记忆内容。白的记忆在鸦脑内就如跑马灯那样快速呈现,也很快结束。

初次的独立任务,白差点酿成大祸。

尝试与怨灵交涉,这是多麽愚蠢的行为。一心只想报复的怨灵,基本上无法进行沟通,速战速决避免怨灵去伤害生者,才是最好的方式。

「要是我,那可要被罚个三天三夜。」

鸦轻抚白的头发,轻声嘀咕,顿时陷入过去的种种回忆中。

以前,鸦如果做错事,他老师必定把他丢到炼狱去接受惩罚。他原本可以这样对待白,但想到这瘦小的身子肯定熬不过试炼,便打消念头。

短暂的回忆後,鸦将白抱到床上躺好,再拿出时刻都准备在身上的止痛药水,他掐开白的嘴,小心翼翼地将药水灌入他嘴内。

不过一阵子,白也恢复意识,睁开眼那瞬间,熟悉的天花板闯入眼帘,他随即听见旁边传来说话声,转头一看,鸦正和黑雾球说话。

「我拜托你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鸦先生你听我说,刚才黑纱小姐她骂我了呜呜呜——」

「再废话我就过去打你。」

「那、那还是不劳烦你过来了。我过几天再去见你。」

白认得那是郗正薰的声音,他听起来依旧那麽活泼又搞怪,不晓得西利乌斯近来可好,白确实想念在岛上的日子。

通话结束後,鸦发现白已经醒来,便问道:

「感觉怎样?屁股还痛不?」

鸦平时摄取的止痛药水功效极佳,一般上可在一分钟内止痛。

白下意识来回触摸身上被鞭打的部位,虽然肉眼可见的狰狞鞭痕还在,可他惊觉痛处已消失,他又摸摸被打得最严重的臀部,那里不疼了!

「前辈,」白欲言又止,他感到很不好意思,但不道谢的话又显得他很没礼貌,「谢谢你帮我搽药。连同屁、屁股也一起搽了……」

「你说什麽?」鸦眉头紧锁,嘴边叼着的烟差点掉落,「你脑袋还好不?」他不记得读取记忆会影响到他人的智商。

「我脑袋很好。因为全身疼痛消失了,那是前辈给我搽的药吧!」

虽然被他人直接碰屁股还是很难为情的,但鸦竟会做这样的事,白的感激之意更胜他内心的诧异。

这下子,鸦顿时理解白在想的事。

「你平时替我到医务楼拿的止痛药水,你认为那是内服,还是外用?」

「止痛药水是内服……诶?」

「小子,谁会想碰你屁股。」

对啊!既然是内服式止痛药,那还有谁会特地帮他脱裤子搽药呢!

白的脸立马涨红,意识到自己误会大了,他恨不得现在就挖个洞然後住进去不出来算了。

「啊啊……真丢脸……」

白双手捂脸不敢看鸦,他碰到特别滚烫的脸颊,皮肤内的血液好似烧开了,他今天到底要丢脸多少次!

「对不起前辈,我误会了,毕竟你今天有些反常,我以为你竟然……」竟然帮我在屁股上搽药。这几个字,白没法再一次说出口。

「反常?」

白缓缓放下双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盯着鸦看,「你又是理发又是清理胡渣的,所以我在想这没见的几天内你是不是已改过自……」

那「新」字还未说出口,鸦两眼瞪得白浑身都要穿洞,白不得不将最後一个字吞下去。

「今日地狱招待魔界来的贵族,不然你以为我着魔了?」

「可前辈你看着不像是会特意因为场合而打扮的性格。」

鸦没有做出回答,他实在不愿意告诉白,这全是尤金和班西联手起来搞的鬼。那对搭档只要一块合作便是天衣无缝,就连鸦也拿他们没辙,只能投降。

「不过呢,前辈你这样真心好看。」白说出发自内心的,既纯粹也真诚的实话。

一番精心打扮後的鸦简直判若两人,脱胎换骨似的,焕然一新的改变让人眼前为之一亮。

鸦的长相原本就不难看,不过就平日里不修边幅,不只是给人邋遢的印象,满脸的胡渣还显得他特别老。这也不能怪白一开始喊他大叔,毕竟鸦那副德性十足中年大叔。

乱糟糟的头发已修剪整齐,额前刘海往上梳并以发蜡定型,露出饱满的额头与好看的剑眉。

也许是没了扎眼的刘海,鸦一贯凶狠的眼神缓和不少,即便眼底下的乌青色消不去,但这不影响鸦那双不大,却十分深邃的眸。

胡渣清理後,鸦脸部棱角更显分明,外加上他五官不差,修饰一番後便是一位年轻又英俊潇洒的男人。

「好看?」鸦不是在询问,而是疑惑。

一个从不关心自己样貌的男人,自然无法定义自己到底长得如何。

白点头如捣蒜,说道:「是的!好看又年轻!」

……年轻?

对於年纪快破千的鸦而言,白口中所谓的年轻,指的是年龄或是外貌?

在白的理解中,以人类的标准来说,鸦之前的样貌有如一位四十有几的大叔,现在却是一位莫约二十的青年。

「我这副样子很好?」鸦掐灭烟头,到最後他依然对自己的长相毫不在意,瞧白那个样子,让他想捉弄他。

「很好啊,人模人样的,看着舒服。」

「你是指我之前长得一副鬼样?」

「才不是!相比起之前,前辈现在这个样子其实……让人移不开视线。」明明很单纯的一句话,白说完後脸又红了。

「那你更喜欢现在的我?」

「啊?」

不知为何,白因鸦的问题而变得惊慌失措,一时间没办法作出回应,只管张着嘴红着脸。

「怎样?喜欢,还是不喜欢?」

「要、要说吗?」

「要。」

白感觉自己就要当场爆炸,这种情形就好像……好像在告白。

「你该不会是在害羞?」

鸦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他从沙发站起来,一步步靠近脸颊泛红,就快被自己搞得疯掉的白。

白睁着大眼盯着向自己走来的鸦,他无法猜测鸦忽然走来的目的,但他总有不好的预感。

「前、前辈?」

鸦来到床沿,居高临下地看着白,却忽然弯下腰,那张俊脸差一点就贴上白的,吓得他差点叫出声。

白和鸦互相对看彼此,谁都没说话。白显然是想逃走的,奈何鸦的气场过於强大,压得他喘不过气,更不敢跑。

如今近距离接触,白可闻到鸦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烟与檀香混合在一起的特殊味道,这是他不曾从鸦身上闻过的味道,他越是呼吸就愈发觉得昏眩。

最终,白还是一个转头移开视线,再往後退,与鸦保持一段距离。

「前辈你今天真的过於反常了!我做错事,你可以打我,但你要是以这种方式来惩罚我,我会害怕!」白的大脑快速运转寻找更好的形容词,「彷佛被夺舍,换了个人似的!」

白这麽一吼,鸦也收起继续捉弄白的打算,他挺直腰身,严肃道:

「我这点反常,你就害怕成这样,那未来你可要做好本分,不准惹事,不然我会更反常,而你就更害怕我。」

白小心翼翼瞄了鸦一眼,不明白鸦的话。

「偷听的事,你受到应有的惩罚,至於你首次单独执行任务时所发生的事件,我原本可以再继续惩罚你。」

白这才恍然大悟,刚才片刻的失去意识,其实是鸦读取了自己的记忆!

「平时在课业与测试上表现得那麽卓越,也多次与我一同回收恶灵,更经历过卡巴特事件,应当都累积不少实战经验,怎麽这回却表现得如此差劲?」

也许就如白所说的,他今天很反常,反常的特别多话。

「这两项过错,本足以让我封印你的死神之力,再丢你到炼狱去面对试炼。」

白表情一愣,原来他这两样过错,竟得面对那麽残酷的惩罚。

炼狱,那是死神锻炼死神之力的场所。

那里是一座被地狱业火给彻底覆盖的巨型迷宫,若心志不坚定又或是死神之力不稳定的死神冒然尝试,就会被困在迷宫中,时间一到,其灵魂就会被业火给吞噬。

「前辈,对不起。」

白想到这段期间以来,从大家身上习得的一切,都因为自己的不成熟而白费,他感到非常愧疚。

「我不需要你道歉,道歉是最没用,也改变不了任何事的举动。」

鸦说得对,再多的道歉,也改变不了白犯错的事实。

「三天後,是你与我一同前往伪神之岛的日子,你可别让我失望了。」

「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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