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他說死神 — 姐妹

翌日,白从床上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转头去看身边的无名,这是打从无名闹着要和他一块睡开始所养成的习惯。

白转头一瞧,床边空荡荡的,才想起无名如今是把匕首,他扬起嘴角,发觉这般小举动原来已融入并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白!」

房里蓦地传来陌生男声,立即引起白的注意力,他循声看去,见到不得了的景象。

「无名?!」白惊愕得声音变了调。

「你叫得也太大声了吧!」

「……你怎麽恢复人形了?不对!你怎麽长大了?」

依旧是那样纯白无垢的身影,只不过那大约三岁左右的无名,竟一夜之间成长成一位年纪与白相仿的少年。无名一头及腰的银白色长发,嘴角邪魅一勾,显得分外妖冶。

在白看得目瞪口呆,反应不来时,无名二话不说,一个劲地奔向白打算扑上去。

眼看无名猛兽似地冲来,白吓得惊慌失措,大叫着:「等等无名!你这个样子太沉了!」

白嘴上虽这麽喊着,双手倒是老老实实地摊开准备迎接无名的熊抱,岂料扑进他怀里的无名意外地轻。

「哈哈哈!白你也太好欺负了!」

怀里传来的,是平时那把银铃般的清脆童音,无名在扑向白的同时恢复成三岁孩童的模样,它短小的双手环抱住白的脖子,笑得无比纯真。

「你吓着我了。」白也同样抱住怀里的无名,疑惑道:「你怎麽长大了呢?」

「鸦临走前将大量死神之力渡给我,我自然就可随意变化外貌。」无名边说边凑上去闻白身上的味道,语气略有些撒娇,「白是不是喜欢这样子的我?」

白不假思索就回答道:「是啊,你这样子很可爱。」

无名又笑了,它放开白的脖子,直视他正色道:「我好歹也是上万岁的上古武器,你说我可爱,听着不对。」

「哪里不对了,我说的是实话。」也许对他人来说,无名奇异且独特的外貌很吓人,但对白而言,却是很讨喜。

无名笑而不语,它深深凝视着白,见他笑得真诚又温柔,心里的占有慾就愈发强烈,但它目前只能按兵不动,待时机一到,它就能独占这颗成熟的果子。

「不过话说回来,前辈为何突然渡你大量的死神之力?」白记得鸦明明说过他暂时不会喂养无名。

「还不是因为鸦担心你会出意外,所以要求我来保护你。」无名泰然自若地撒了个谎,实际上鸦压根没说半句话,渡完死神之力便匆匆离开。

白一脸狐疑,他所熟知的鸦绝对不可能有这点心思,但他姑且还是信了无名。

「我们整装一下,然後出发。」白说着就抱起无名去做准备。

出发到人间之前,白启动任务环再三确认任务内容。

任务环里有关於将死之人的重要情报:好比如死亡时间及地点,而具体一点的有性别、身份、名字、外貌特徵和死法。

根据白所得到的讯息显示,他即将回收的是一位十二岁女孩的亡魂。女孩一头黑色短发,一双碧色眼睛,其死因是跌落水井淹死。

顿时,白内心腾起无以名状的情绪。

十二岁这个年纪,要说大也不大,要说小也倒不是,这是正要去摸索还未看得透彻的世界的阶段。这岁数的孩子大多已拥有自己的想法,可是思想并未成熟,缺乏判断是非的能力,所以偶尔也会轻易听信他人,随波逐流。

白当然不是头一遭回收孩童的亡魂,可每当见证年轻生命的消逝,就会感叹人生的短暂,好不容易茁壮成长,可惜来不及绽放,就要迅速枯萎。

他,不也正是如此吗?

尽管前世记忆全无,但白始终很清楚,作为人类时的他,生命在最璀璨的时刻迎来句点,就如同这位女孩。

结束短暂的感慨,白开通了传送门。

任务目的地,是一家孤儿院。

传送门打开的瞬间,属於孩子们无忧无虑的嬉笑声迎接了死神的来临。白四下环顾,传送门将他送到了孤儿院广阔的後院。

後院碧草如茵,野花飘香,满园春色,久违的新鲜空气让白精神抖擞。

草坪上,成群的小孩像极活蹦乱跳的兔子,正玩着一种抓人游戏。白对这游戏没任何概念,所以看得津津有味。

场上唯独一位蒙眼的孩子,他站在原地留意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犹如静候猎物的狩猎者,其余的孩子们不是到处乱跑,就是刻意绕到对方身後发出怪声捣乱,就在此时,蒙眼的孩子猛然一冲,迅速逮住欲要靠近他的男孩。

「逮到了!逮到了!」蒙眼的孩子连忙扯下布条,兴高采烈叫喊着。

白有些意外,一头利落短发的孩子,竟是女孩。

「让丽莎来当「鬼」,我们基本没胜算啊!」被逮到的男孩十分不服气,双手环胸盘坐在地赌气起来。

「你明知丽莎听力很好,偏要绕到她身边试探,活该!」

「这下换杰克来当鬼了!」

孩子们纷纷围绕在杰克身旁,你一句我一句的,气得他腮帮子鼓鼓的。虽然杰克一脸不情愿,但被逮到了就不能赖账,他接过丽莎递来的布条,自个儿蒙上双眼,大声来了一句「我来啦」就开始胡乱抓人。

鬼开始行动,孩子们惊慌得哇哇大叫,四处逃窜,然而调皮的孩子会去挑战杰克,冒着险去拍他肩膀或是在他面前扮鬼脸,再不然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来扰乱杰克的注意力,搞得他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大家都玩得不亦乐乎。

白的注意力一早就锁定在丽莎身上,因她就是他的任务。

丽莎胸口前的生命线是半截手指的长度,光芒惨淡,奄奄一息,即便死期将至,浑然不知的丽莎与孩子们玩得很愉快,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

还剩下三天。

三天後,丽莎将跌入井里淹死。白之所以提前来到人间,全都拜鸦所赐,他跟随鸦的时间久了,自然养成以观察亡魂的生活为乐的习惯,所以他打算利用这三天的时间来了解丽莎的生活。

由於此次任务并非回收恶灵,白倒也觉得轻松,找个隐蔽的角落盘腿而坐,作为一个旁观者的他,就是不参与也不干扰,安静地等待生命的倒数。

无名坐在白双腿内侧,後背贴紧白温暖的胸怀,白则将下巴抵在无名头顶,像抱娃娃那样环抱无名,轻声来了一句,「无名,你不去玩吗?」

白想起鸦说过无名可佯装成人类混入人群,就算孩子群里多出一位陌生人,也不觉突兀。

无名摇头说道:「不去,我要和白在一起。」

白眼底眉梢染上笑意,无名如孩童般的性格,导致他经常忘记怀里孩子的真实身份。

「我听他人说,你拒绝过不少死神,是因为他们的死神之力未达你的要求吗?」

「不,你错了。」

「错了?」

「我选择的不是力量,而是灵魂。」

第二轮游戏结束,杰克玩得上气不接下气,很是艰难才逮到下一位当鬼的孩子,紧接着第三轮又开始了。

「死神武器需要的不正是力量吗?没有力量如何驱动武器,又怎能喂食?」以白的刻板观点来理解,死神武器选择持有者的标准,就是死神之力的能耐,怎会关系到灵魂呢?

「看来白并不晓得灵魂的重要性。」

在孩子们此起彼落的欢笑声下,无名认真解释道:

「无数个灵魂就有无数种特性,会直接影响心匣往後的成长。拥有一般灵魂的死神,他们的心匣成长都有限度,一旦达标就再也无法突破。相反的,特殊灵魂使心匣突破极限,死神之力会不断增强,一直到心匣负荷不了那庞大的力量,便需要植入第二第三颗甚至更多心匣。你要知道心匣是一颗魔力石,它藏有无限可能,只有在特殊灵魂之中,方能发挥潜能。若是看在死神之力选择主人,那我永远都不会瞧你一眼,偏偏你的灵魂无比特殊,拥有无限的成长空间,我也就决定是你了。」

无名说完後,白沉默了许久,他在消化话语,在沉淀心情,待他完全理解且接受事实後,这才缓缓开口道:

「无名,你会不会搞错了?也许我的灵魂一点也不特别。」

「你灵魂的特性与鸦极为相似,我绝对不会搞错。」无名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白是它反覆确认後才决定的持有者,它不允许别人质疑它的判断与选择,包括白自己。

无名说得不容置否,白也不继续发问,但他依然对自己的灵魂抱有质疑。自身灵魂竟与鸦的极为相似,这太荒谬了点,鸦可是死神长,他不过是背负着死神长搭档的身份的普通死神而已!

「关於可植入一颗以上的心匣,地狱当中真有死神这麽做?」白不再纠结灵魂特殊与否的问题,赶紧另找话题来分散注意力。

「怎会没有?鸦那家伙就有六颗心匣。」

「……」

白无语,无名反倒笑出声来,它完全想像得到背後的白,究竟露出了怎样的表情,「无须感到惊讶,那家伙再怎麽说也是死神长,同时间还喂养三把镰刀,六颗心匣不足为奇。」

「那我以後可不能随便惹怒前辈了。」白吞了吞唾沫,自我警告往後在鸦面前要小心些。

「怕什麽!等你植入六颗心匣後,就能与他一较高下。」

「等我植入六颗心匣那天,前辈也有六颗以上了吧?」

「好像也是耶!那白你没胜算了!」

一整个早上,白和无名聊着许多事,直到孩子们玩累了回到屋内,他们才跟上去。

准确来说,白要跟随的对象是丽莎。

孩子们进屋後先是洗净手脚,才到饭厅去准备享用修女们准备的午饭。

饭厅十分宽敞,中间摆放足够容纳二十多位孩子的长形餐桌,孩子们在修女的带领下进行餐前祷告,而白留意到丽莎并无此举动,她只是默默等待祷告结束,才一块用餐。

在这当儿,白与无名在屋内探索。孤儿院是一栋三楼式建筑,从前门进来会看见仪式厅,在这之後就是饭厅、厨房、书房、澡堂以及卫生间,而二楼以上全是卧房。

白很快摸清孤儿院内的构造,也许是回收恶灵时见识太多稀奇古怪的建筑,他难免会对孤儿院抱有疑心,比如这面墙壁後面会不会藏着密室,又或者这块地板下会否存在着地下室等等。

「放松点,这儿没有奇怪的地方。」无名对白既谨慎又疑神疑鬼的举动看不过眼,出声提醒道。

「哈哈。」白尴尬地笑了几声,接着解释:「和前辈出任务久了,都养成习惯了。」

回到饭厅时,孩子们已用餐完毕,纷纷捧着各自的餐具到厨房去清洗,唯独丽莎让杰克帮忙,自己则端着一碗白粥走到二楼的卧房。

丽莎走进二楼角落边的卧房,房内有两张单人床与书桌,其中一张床的床头墙壁上方挂着飞镖靶,红心位置插着三支飞镖。白发现卧房窗口正好面向绿油油的後院,而窗口那里置放的躺椅上正睡着一位女孩。

即使丽莎进门时放缓了动作,尽量不发出任何足以惊醒女孩的声响,可女孩却还是因为细微的响动而睁开双眼,她见到丽莎的那一刻马上露出一抹笑容。

「抱歉爱莎,我吵到你了?」丽莎放下白粥,走到躺椅边为爱莎重新披上滑落的毛毯。

爱莎摇头,即便她的笑里暖意十足,却因苍白的脸色而显得虚弱无力,「没关系的,姐姐。」

原来这两人是姐妹,双生姐妹。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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