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脑与身体反应过来时,白视线内是祭司放大的笑脸,他纤细的脖子被强而有力的手给掐紧,将他从地面提起来。
纵使祭司动作快如疾风,白无意识的敏捷反应也不在祭司之下,不知何时就掏出来的匕首,如今紧贴在祭司脖子上,刀刃闪烁着威胁性十足的寒光。
「反应不错,但你能伤害这副身体吗?」祭司说着现今魔界语,主动靠向匕首的利刃,轻微一个动作,就使脖子划开一条血痕,「他可是人类。」
白心里咯噔一声,一语惊醒梦中人,他赶紧在祭司继续自残前抽手,紧接着使匕首变成一根棍状物,在缺乏氧气导致脑袋模糊不清前,白拼上他如今仅有的力气,使劲往祭司手臂挥去。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白随机应变的能力确实惊人,可操控祭司的东西非等闲之辈,他另一只手接下白的攻击,另一方面加重手中力道,险些将白的脖子给掐断。
「哎呀,你没有死神武器。」祭司皮笑肉不笑,透过掌心抽取白的死神之力来尝尝味道。
这下子,白彻底喘不过气来,像条奄奄一息的鱼,张大嘴巴拚命吸入氧气,缺氧导致脑袋无法继续思考,如今白这般情形,要嘛就奋力挣扎,不然只能沦为砧板上的鱼,任祭司宰割。
白当然选择前者,他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心匣处骤然间激起一股非比寻常的悸动,不曾发掘的力量随着血液流淌至身体各个部位,白在连自己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失去意识,然而棍状物却离奇变换形状,在脱离钳制後又突变成一把大刀,死神之力控制着白浑身肌肉,瞬息间就砍下祭司的一条手臂。
滚烫的血液喷溅到白脸上,他一下子清醒过来,目睹祭司断掉的手臂,他震惊得做不出反应,但他右脚却猛然举起,狠狠将祭司踹开,紧接着在周身筑起一片防护屏障。
白极度茫然,倒不忘拉开依然掐住脖子的断臂将其抛开,他急着把氧气吸入肺部,却是又咳又乾呕,泪水狂流,痛苦万分,紊乱的呼吸久久无法平复。
刚才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身体竟然被死神之力给控制,先前一连串的动作并非他意愿,况且白从没打算伤害祭司,更别说是砍断对方一条手臂,然而身体却擅自做主,替他行动,他根本没法停下来!
是走火入魔,还是控制不当?
白想不出个大概来,可被未知的力量给支配,是何等的可怕!
被踹到角落的祭司站起身,眼看失去一条手臂,鲜血从切断处汩汩流出,倒是一副不疼不痒的模样,此时魔火在切断处燃起,马上将血给止住。
「本以为你不会伤及无辜,看来是我错了。」祭司没把断臂当一回事,踩着轻盈的脚步迈向白所在的位置。
白抛开所有疑问,握紧大刀,摆出蓄势待发的姿态,以魔界语回话:「凡协助卡奥斯者,一律杀无赦。」
这是鸦曾叮嘱白的一句话,而原话是来自於地狱之主。
虽说话是这麽讲没错,但白根本不想伤害祭司的身体,对方再怎麽说也是人类,就这样失去一只手臂,会给对方往後的生活带来各种不便,要不是死神之力失控,他本打算逼迫祭司体内的东西出来就好。
祭司一听,不禁失笑,隔着一片屏障,盯着浑身戒备状态的白,「是渡鸦让你这麽说的吗?」
渡鸦……
白听见那个名字,表情不自觉一顿,诧异紧随而来,他似乎知道控制祭祀的,究竟是什麽了。
「这是地狱之主的命令。」白可随时迎战,他明白屏障再如何坚固,对对方而言不过就是区区一片薄膜。
「哎。」祭司叹气,伸手摩挲屏障,说道:「渡鸦实在不该就这样由她任意摆布。」
「……」白沉默,他从对方语气中,感受到了浓烈的惋惜之意。
祭司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他的视线往下滑,瞧见白右手食指上的戒指,露出了感兴趣的样子道:「你竟还是死神长的搭档,还真叫我惊讶啊!」
白额头冒汗,喘着粗气,心里的疑惑已获得肯定,他开口质问道:「你是卡奥斯?」
祭司面露惊喜,笑得双眼弯成月牙状,「不错。」
「……」
猜测获得肯定时,白不如预想中镇定,先前的勇气烟消云散,灵魂深处的自己在退缩,身体本能正在抗拒对付卡奥斯这号惹不起的人物——地狱第一位死神。
对了!要通知前辈,通知说他寻找已久的卡奥斯就在眼前,要他马上赶过来!
可是,他连召唤黑雾球的勇气也没有,握刀的手止不住颤抖,大脑正告诉他,他是应付不了卡奥斯的,倒不如趁现在逃到外面去寻求援救。
「啊!烦死了!」白忽然大声叫喊,甩了甩头,把脑内烦人的声音给甩出去,「你为何会突然出现?」鸦寻觅百年却连对方的身影也捉不到,而白反倒遇见送上门来的卡奥斯,一切得来全不费工夫。
卡奥斯又是一笑,那一笑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场,他用祭司的手指在屏障上使力戳破一小口,可白却马上将小口给补上。
「我亲自来,是要取回渡鸦从我身边偷走的东西。」卡奥斯抽回血肉模糊的半截手指,不得不感叹人类肉体的脆弱以及不中用。
偷?白蹙眉,对卡奥斯的话感到难以置信。
要是鸦不曾对他说谎,而是确确实实一直都寻不到卡奥斯,那是如何从对方那里偷走东西?
「该不会是你大意掉了东西,现在来栽桩嫁祸吧?」
卡奥斯没想过会获得这般有趣的回应,他表情先是獃滞了一会,过後则单手抱腹大笑起来,好似白说了天大的笑话般。
白趁卡奥斯大笑,露出破绽的时机,猛然释放大量特殊绳索,铺天盖地往卡奥斯身上袭去,他打算让绳索将祭司体内的卡奥斯灵魂给揪出来。
数不清数量,气势汹涌的黑色绳索冲向目标,丝毫不给卡奥斯反应过来的机会,彻底将对方全身上下给裹得严实,只露出一颗脑袋来,而重心不稳的卡奥斯就此倒地,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白看。
良久,绳索并未捕捉出任何灵魂。
果然是这样吗……白暗自思忖,绳索之所以一无所获,是因为卡奥斯不是以自身的灵魂来占领这副躯体,而是利用了远程控制术来操控祭司的身体。
「孩子,你就不好奇渡鸦偷走的东西是什麽?」
卡奥斯的话语,是魔鬼於耳畔的低语,是诱惑,更是试探。
白当然很清楚本身的弱点,谁说他不好奇了,他可是好奇得要死了!
但好奇又能如何,白只能保持沉默,他不愿因自己的任何一句话,暴露出他确实对被偷走的东西感兴趣。
白无比好奇,却又无比顽固,但是他压根儿没想到,他无法坚持多久。
「渡鸦偷走了两样东西。」卡奥斯留意到白表情上细微的变化,不管对方是否愿意听,笑着继续道:「第一样东西,可有可无,不是特别重要;至於第二样,那是世界上唯一的,我最重要的另一半。」
「另一半?」白一开口马上就後悔,直接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卡奥斯咧嘴笑,思维单纯的稚嫩小孩这不就正中他下怀了吗,他早已预料到白会上了他的当,所以才特意设下显而易见的陷阱。
「看吧,你果然感兴趣。」卡奥斯语气平淡,没多余的情绪,剥夺他自由的黑色绳索倏然着火,一眨眼的功夫就把脆弱的绳索给烧成灰烬。
白倒吸一口凉气,一条绳索至少可以捆住三至四个恶灵,而且完全没法挣脱,但卡奥斯倒把白的捆绑术当成了雕虫小技,他才不屑这点绳索。
重获自由的卡奥斯又再次站起来,单手拍走身上的灰烬,说道:「你的好奇心总是不懂收敛,这可不行啊。」
……什麽?
白一脸疑惑,不晓得怎麽的,他隐约感到卡奥斯似乎是认识自己的……白因为无端冒出这样的想法而感到有些害怕,不愿意再继续深入思考。
「我们不玩拖延的把戏了,速战速决吧。」
语毕,卡奥斯凭着仅剩的一只手臂,光是一击就把屏障给敲出个口来,他把手臂深入屏障内,手臂因划过屏障破碎的尖角而溃烂,皮肉急速脱落,血沫纷飞,最终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
不巧的是,卡奥斯的动作比白快出许多,在白终於反应过来,欲将那只手给砍下时,卡奥斯的魔火抢先一步缠上了白的手,进一步爬至他浑身上下,给予他痛不欲生的炽热拥抱。
「呃啊啊啊啊——」
魔火燃烧的,不是外在皮肉,而是内在灵魂。
一股直击灵魂深处的灼热,愈发升温,毒辣无比,灵魂彷佛在融化,即将面临支离破碎的下场,而固定灵魂的心匣传来不安分的骚动,照这样的趋势来看,心匣迟早因撑不住而破碎,灵魂最终会被魔火啃食。
白的力量不稳定,屏障崩塌,卡奥斯走到白面前,剩下白骨的手依然有力气掐住白的脖子,他以一种惋惜,却又冷酷的表情凝视正痛苦挣扎的白。
「我若把你带走,渡鸦定会疯掉吧?」卡奥斯说着,脑海中浮现一张愤怒的面孔。
「休……想……」白的死神之力逐渐被抽走,他无力得双手垂直,却依然没松开恢复成匕首的武器,他得在自己化为灰烬前想办法驱散体内的魔火。
「不愧是你,多少都有些能耐,要换做是其他死神,灵魂早已灰飞烟灭。」卡奥斯加重力道,掐得火焰中的白两眼瞪大,泪流不止,看来就要断气。
身体由外至内尽是高得他快发疯的热流,心匣的骚动使他痛不欲生,这是前所未有的剧痛,白多麽害怕它随时会粉碎,一旦粉碎了,他的灵魂就会消失,连同他本身的存在也一并被消灭。
开什麽玩笑?!
白好不容易在地狱经历了大半年,付出的所有努力还没获得鸦的认可,再来特殊小队成员都不承认他,他的名字也还未出现在任务塔内,更别说是拥有一把专属死神武器,若他就这样栽在卡奥斯手上,他绝对不会原谅如此没用的自己!
反正都频临死亡边界了,白想赌一把,他想将心匣内所剩无几的死神之力,一口气使出来,靠一击把祭司的身体给击溃,从而让卡奥斯失去可以控制的肉体。
「你个东西……有种就以本体现身啊!」
白大声喊道,心匣迎来激烈的震动,随後猛地收紧,白吐出一口黑血,最後举起手上的匕首狠狠刺向眼前的祭司。
骤然间,刺眼的白光四射,把整个空间都给染上了无垢的白色。
而这时候,白听见了来自他体内的某种声音。
清脆的,却也听得令人崩溃的……
心匣粉碎的声音。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