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满月的光芒好似白昼般明亮,四位死神整装好,便隐身往卡奥斯的神殿去。
神殿坐落在较隐蔽的位置,他们远离热闹的区域,来到贫民窟内的某条小巷,得拐好几个弯才能抵达目的地。神殿远远望去就是一座破旧宅邸,作为宗教场所来说,其外观少了该有的庄严与神圣,但偌大的建筑出现在贫民窟内,着实突兀。
进入神殿,他们分成两组来行动。
不晓得是否因为见识过富丽堂皇的圣堂,白总觉得卡奥斯的神殿过於简陋了些,这里没有供信徒祭拜的偶像,更没有代表该宗教的标志,要不是大殿最前方还有个讲台,白真要怀疑他们来错地方了。
神殿共两楼,底楼是大殿及後院,二楼则是祭司与其他在神殿工作的信徒的卧室。
尤金与班西负责底楼,白和鸦到二楼去探索,而正好上到楼梯口时,一位穿着打扮看似祭司的中年男子手提油灯,从一间房内走出来後将门给锁上,接着缓缓走入另一间房。
他俩彼此没说话,倒是很有默契地往那间上锁的房走去,穿过墙壁进去後点燃照明用的漂浮火球,才发现竟是书房。
白四下环顾,书架上排列整齐的皆是经书,他上前瞄了一眼经书侧边的标题,幸运的是他认识这些语言。
「前辈,我可以看这些书吗?」白明知此时在任务途中,但却难以抵挡内心膨胀的好奇心,只好徵求鸦的准许。
鸦忙着翻找可能有用的书籍,看也没看白就敷衍地应了一声,获得准许的白高兴极了,立刻在书架上寻找感兴趣的经书。
白抽出一本拥有老旧硬皮的经书,里头记载着该宗教的来历等等,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开始阅读。
卡奥斯——是来自地狱,掌管灵魂的神明。
该神明非善非恶,祂可决定一个灵魂的去向,是永远留於人世间,亦或是去往死亡的世界,换句话来说,灵魂可永远留在人间,那就代表着该灵魂已不受生死簿的束缚,反之获得了永生。
若想获得永生,那就得成为卡奥斯的信徒,而要成为他的信徒,就必须接受火焰仪式,让火焰在你身上烙下记号,一旦记号浮现在皮肤表面,那就表示该灵魂已不属於地狱,而是成了卡奥斯忠实的信徒。
信徒完成火焰仪式後的七日内得呈上祭品以表忠诚,并在每逢月圆之时也得献上祭品,信徒们一生里只能追随卡奥斯,那卡奥斯必赐他们永生,而叛变者将受到火焰的制裁。
卡奥斯身边伴一位使者,他派遣这位使者以教主的身份,前往人间监管祭司与信徒们。教主是卡奥斯在人间的分身,是他的眼与耳,更是授予教诲的口,教主的话就是卡奥斯的旨意,是绝对的,更是不容置疑的。
「……」白放弃阅读,合上经书,把头靠向书架让自己缓一缓。
不得不说,卡奥斯的形象被信徒们捏造得实在不像话,不过就是一个背叛地狱的死神,却被信徒们神化。看来人类对未知的存在都抱有极丰富的想像力,白不禁觉得人类真是不可思议。
首先,卡奥斯并不是掌管灵魂的神,他不过是死神。
再来,并没有所谓的使者,在人间被叫作教主的,就是卡奥斯本身。
接着关於赐予永生与献上祭品,白肯定这就是一项等价交换。若人想要灵魂永远留在人间,让生命线与生死簿永远脱离关系,那就得给卡奥斯奉上另一个灵魂,一命换一命,卡奥斯并不是慈善家,你要活着,那就要有人死。
「前辈,信徒们身上的记号,是不是等同於那人的生命线已和生死簿断了连接?」白心里有数,却还想再三确认自己的推测。
一无所获的鸦夺走白手上的经书,大致上看了一遍,便回答道:「卡奥斯拥有切断生命线与生死簿之间连接的能力,一旦记号出现,那人的灵魂就是他的所有物了。」
「那麽人的生命线消耗後,灵魂依然留在人间,就和恶灵一样了吧?」白又问道,他想确定自己的推断是否正确。
「没错。那样子就搞不清哪个是普通灵魂或恶灵,但无论如何,两者都得回收。」
白仔细想想,卡奥斯信徒众多,不可能每每死去一个,就为灵魂找来新容器,那不但耗时也很耗力,除非有什麽阻止灵魂出窍,即使死去灵魂也依然留在肉身的术。
「前辈,信徒们身上的记号,难不成还能阻止灵魂出窍?」
闻言,鸦点头表示正确。
白吃了一惊,不由得对卡奥斯的力量心生畏惧,一个能把地狱搞得天翻地覆,又能任意摆布人类灵魂的死神,到底长什麽样子。
「这样说来,卡奥斯还真是个很厉害的死神。」这是白发自内心的话。
鸦听後笑出声来,将经书丢回白手上,说道:「他再怎麽说也是地狱最初的死神,能力自然超乎想像。」
不知怎麽的,白总觉得鸦在说这话时,有一种十分崇拜卡奥斯的意味。
书房内无任何线索,他俩就循着每一间卧室里去探索,果然如尤金与班西所说,呼呼大睡的全都是人类,生命线的光芒亮得很。
最终他们四个只好作罢,回到旅馆去休息。
翌日一早,他们再次前往神殿。
来到贫民窟,他们随着信徒走入神殿,并在大殿内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在等待早会开始的期间,周围的信徒见来了四张生面孔,一问之下得知是外地来的旅人,都万分热情打起招呼来,渐渐就演变成传道,十几张嘴不停赞颂卡奥斯的大能,活生生把一个死神给捧上了天,就差点没把他说成是天界的神了。
「我家老头原本在五年前就老死了,可好在他生前早已获得神明大人的庇佑,他死後我便带着他的屍体来到神殿,接着他隔天就复活了。」
其中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如是说道,还拍了拍身边老爷爷的手臂,示意这就是她那位复活的丈夫。
他们四人都注意到,这位老爷爷身上并没有生命线,然而也不单是老爷爷罢了,在场的一部分信徒身上也没有代表生命的光芒,的确就如鸦说的,分不清他们到底是恶灵、屠夫、亦或是被复活的「普通人」。
由於尤金和班西昨日来到神殿时,只见到祭司与在神殿侍奉的信徒,自然不晓得竟然有这麽多本就应该死去的人。
信徒们一人一句,没完没了,就像在对他们进行锻炼耐性的试炼,当话语几乎要把四人给淹没时,昨夜那位提着油灯的祭司上了讲台,而全场鸦雀无声。
祭司先是问候在场的信徒,接着就打开经书传授卡奥斯的教诲。祭司一开口就说了足足两个小时,用杜撰的故事来对信徒进行洗脑,这过程让其他三位死神度秒如年,鸦一副要杀人的可怕样子,而一向来耐性极好的尤金也开始打起哈欠,班西是最直接的那个,他已靠在尤金肩上睡着了。
白是他们当中的异类,他之所以听得很认真,无疑是想知道邪教如何俘获人心。
邪教有个特别之处,它往往晓得人们恰好需要什麽,人心中所畏惧的,所渴望的,所有不呈现於表面的黑暗面,全都逃不过它的法眼,当内心的弱处被捕获後,就再也逃不了了。
好比如卡奥斯的信徒们,无疑都是一群怕死之人,一旦得知有个宗教可让人们获得永生,免除去地狱时,就有如一缕曙光闯入了他们黑暗的内心,让他们顿时充满了希望,即便听起来很荒唐,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走入神殿。
卡奥斯的信徒们传教,就是利用言语来劝诱、蛊惑人们。只要顺利改变一个人的思维,那也能顺势掌控人心,从此无比扭曲的信仰就成了他们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依赖。
当传教成功後,就得向人们证明获得永生这回事,绝不只是个招揽信徒的噱头罢了,所以火焰仪式让死者复活了,如同神迹般的个案活生生在你眼前显现,这叫人怎能不信?
就在白沉思得入迷时,两个小时的「洗脑仪式」已结束,此刻祭司念出四个名字,这些被点名的人从座位中站起来,一同走到讲台上。
「这四位朋友被教诲所感化,他们愿接受火焰仪式,从明天开始便是我们的成员,亦可从神明大人那里获得永生。」
祭司语毕,全场响起轰动的掌声,那四人接着跟随一位信徒离开,前往後院。
这时,白身边一道影子呼啸而过,速度快得他误以为是一阵怪风,当他反应过来时,才惊觉身旁的鸦早已不见踪影。
尤金勾勾手指示意白靠过去,然後在他耳边轻声道:「鸦跟着那些人进去了,我们在这里候着。」
白点头说好,之後门口处走来三大汉,他们其中两人抬着担架,上面是一具以白布遮面的屍体,另一人则牵着头部被套上麻袋,上半身被粗绳给捆绑的人。
这画面就像是杀人犯与犯案证据被扣上了法庭,神殿出现如此景象,真叫白感到匪夷所思。
这三大汉,外加一具屍体与被套麻袋的人,在众人直勾勾的目光之下走上讲台,那两大汉放下担架,卸下屍体脸上的白布,合力撑起屍体让台下众人看个一清二楚,完事後再摆好屍体,重新盖上白布。
牵着「杀人犯」的大汉开口道:「这具屍体是我父亲,他是神明大人的信徒,曾受过火焰仪式。父亲他昨晚病逝,而我们的母亲愿将自己献给卡奥斯,以换取永生的火焰再一次降临到父亲身上。」
再一次……也就是说他们的父亲不是第一次死亡。
眼尖的白留意到大汉正在说话时,被套麻袋的人然抖了一下,很显然的那就是他口中提及的母亲。
太荒唐了,分明就是一命换一命的献祭仪式,可在信徒们眼里却不足为奇,还理所当然的样子,好似事情本就应该以这样的形式进行,甚至不认为如此举动是丧尽天良的。
信徒们的信念中,没有所谓的彻底死亡,死不过是暂时性状态,只要附上相等的代价,就能换取同等的报酬——只要献上母亲的性命,就能换来父亲的永生。
「神明大人有求必应,祂神圣的火焰将降临於此,令这位父亲重获新生!」
祭司又凭着一句话带动全场气氛,唯有白和尤金无法给予热烈的反应,他们脸上只有严肃,尤其白更是对信徒们的思维百思不解。
邪教的影响力非同小可,简直是不容小觑的邪恶力量。
三大汉即将随信徒离开到後院,白见状迅速隐身,在尤金的允许下飞快追上去。
白小心翼翼地靠近,确保他们都看不见自己,才凑上去近距离看担架上的屍体,结果这麽一看,就颠覆了他一直以来所学习到的知识。
只见原本就该出窍的灵魂,竟只浮出一半,另一半就像是卡在屍体上出不来了,果然就如鸦所说的,信徒们身上的记号有困住灵魂的用处,总觉得和心匣有点相似。
至於这位可怜的母亲,她的生命线还闪着光,本就不应该在今晚死去,但想必对方也是卡奥斯的信徒及所有物,就算她生命线再长,其灵魂也注定将在今晚献给卡奥斯。
白跟随他们走到後院尾端,然後停在一面石壁前,带头的信徒往其中一块平凡无奇的砖块按压下去,那面石壁忽然往内陷进去,最终开出可供两人行走的空间来。
难怪昨晚都寻不到任何异样,原来这里另有乾坤。
石壁内有条往下延伸的石阶,可通往地下室。
这里环境潮湿阴暗,墙上火把数量不足以照亮整个空间,石阶走到一段落是分叉口,白望向另一条路,又看向眼前的队伍,最後跟随队伍走,来到建於地面的简陋祭坛。
白之所以认为那块天然大理石是一座祭坛,是因为大理石下面是白看不懂的,类似法阵的复杂图腾,而他曾在书上看过类似的祭坛。
带头的信徒让大汉将屍体放在大理石上,再将母亲的双脚锁在镶嵌於大理石上的镣铐,这样一来不只是被粗绳捆绑的身体无法动弹,就连双脚也失去了自由。
白听见麻袋里隐约传来模糊不清的抽泣,他没多加理会便转身随队伍离开,接着爬上石阶来到分叉口,往另一条路走去。
白往下走去时,发现有人正往上走来,他只好停下脚步缩在一旁等待,怎知上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先离开的鸦。
「前辈!」白压低声量叫道,只见鸦往他这里瞪来,不理解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
但具体原因鸦也没兴趣问,肯定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才离开大殿跟上来的。
「先回去大殿。」鸦说道。
「这里下面有什麽?是先前那四个人吗?」白见鸦要离开,只好跟在他身後。
「仪式将在今晚进行。」鸦答非所问,直往出口去。
白没敢有诸多疑问,应了一声好就与鸦离开地下室,回到大殿时只见早会已正式结束,信徒们也离开了一大半,而班西也醒了。
「怎样?」尤金问道。
「相信屠夫们会在今晚出现。」鸦回答道,然後他停顿一会,又继续道:「准备一下,可有的忙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