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一点。
杨沐希,你清醒一点。
「小希?怎麽了?哪里不舒服吗?」
凯斯的声音就这样晃悠悠的飘进我耳里……然後又飘出去了。
我眨眨眼,看着前方那面墙,觉得沉重的不是我的眼皮,而是那颗让我失眠一整晚的心。
「没事……只是,好困。」慢半拍的右手来不及摀住突如其来的哈欠,我张大了嘴猛地吸了好大一口气进嘴里又吐了出来。
「我知道你昨晚没睡好,夜里你翻身的次数多到连我都担心了。」凯斯伸手探向我的额头。「你的额头好烫!」他踩上他的床,用两手将我的身子揽向他,我的下巴撑在他的肩上,觉得好疲惫。「今天别去学校了,我抱你到我床上去睡。」
我没应答也没点头,脑袋竟然可以沉重到连上下晃动都有困难。
原来我是病了,那一定就跟蔚言修没什麽关系了。一定是这样,我昨天肯定就病了,才会以为我对他有什麽特殊的感情。
昨天他想说什麽?我对他而言怎麽样?我应该把他的话听完,如果凯斯那时还没出现,我就能够听完他的话了。其实从头到尾都不是凯斯的问题,更无关他出现的时机,而是我什麽时候才能决定不去逃避。
蔚言修呢?他对我又是什麽样的感情?他从没说过爱我,却对我特别呵护。像他那样的人,接触过的女人肯定很多样,对我这种没姿色的女孩,他怎麽可能会特别留意?
「今天别去学校了,也别去上班,还好今天是礼拜五,这三天就在家好好休息。」凯斯让我躺到了他的床上,体贴地为我盖上棉被。「我去倒点温水来。」
「嗯。」
我翻过身,觉得心好闷,好恨我自己。看凯斯这样为我担心,我却还想着蔚言修,我怎麽能够这麽做?蔚言修和我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更何况我们都有各自的伴侣,而他更是要结婚了……
可是如果没有呢?
如果我们都是单身……
我抱紧棉被,觉得快窒息。一直以来我都以小三可耻,我是绝对不会容许自己成为那样一种人。想想凯斯,我们交往这麽久了,他总是尽心尽力要满足我所有,根本没有什麽倦怠期。如果连我和凯斯之间都历经了这麽多,那三班老师和蔚言修呢?他们虽然没有住在一起,但也许也交往好多年了,甚至有可能从小就生活在一起,那种典型的青梅竹马类型。而且他们又是成年人了,能做得事肯定比我和凯斯能做得还要多很多……
蔚言修说他和三班老师从没发生过关系……他有说过吧?
杨沐希,你真的很羞耻,你应该要恨他的,现在却以自己和他发生过关系为傲。
「可恶!闭嘴!闭嘴!闭嘴!」蒙着棉被的脸让声音透不出来,但我的内心却在嘶吼,好痛恨自己。
如果我能够记得一点片刻……或许我就不会那麽厌恶那晚,那是我第一次的经验,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跟蔚言修那样女人都梦寐以求的男人有亲密接触,该是一件人人都称羡的事吧?
他说那一晚对他很重要,还说我难道不记得自己讲过的话了吗……莫非那一晚我发了酒疯把我的内心话都吐露出来了吗?也许我早就对他有了感觉,只是清醒着的自己始终不愿承认。但他不是一个我该爱的人,我们的相遇如果不搭上情爱还没关系,可是一旦……
他可知道他每吻我一次都令我无法自拔,因此才会更加生气。他的吻代表他爱我吗?还是他只是想玩玩我、嚐嚐我?他没说过我在他心中是怎样的地位,也没给过什麽承诺,他……
太好笑了。
我竟然开始在乎他的所有举动和思绪,现在的问题根本不是我愿不愿意认清自己的心,而是一切有没有可能根本是我一厢情愿。
我好想知道他的心,好想好想。
「来了。」凯斯手握马克杯把手,上头冒着阵阵热气。他坐到床边,左手环住我的肩膀扶我坐起身。
我接过温水,小口小口的啜饮着,心不在焉。
凯斯将毛巾包裹住的冰袋置於我的扭伤处倚靠着冰敷。「今天要开会,我不能请假。」他从药盒里拿出两颗成药,要我服下。
我听话照做,昏沉沉的脑袋让我充满睡意。「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光是看着凯斯,我的罪恶感便与秒俱增,今天独自在家好好厘清自己的心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最近公司事情很多,下礼拜二副总会来参访,所以很多事情要先作好准备。」凯斯重新为我盖上棉被,他将背包搭上一肩,不放心的回头看着我。
我对他微笑,告诉他我没事,或许笑得很勉强,或许很难看,或许让我感觉更加虚弱,但我还是希望他能放心,我已经不想再多添负担给他。
他弯下腰,在我额上留下一吻。「开完会我会想办法早点回来带你去看医生,顺便去看扭伤,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打电话给我。」他看着我,停顿,再开口。「今晚我其实早就有了计画,不过……还是看你的状况如何再说吧,这种事情改天也没关系。」
我心中是惊讶的,脸上却没多余的力气表露出来,只能勉强做出像是点头的动作。「你赶快去上班吧……我可以照顾自己,你知道的。」而我的自我照顾法就是在床上躺个整整一天。我病到像是有人吸光了我所有精力,我想我根本没办法稳住自己走上两步路吧。
喔是的,还有我那可恶的扭伤。果然没那麽容易好起来,早上一看已经肿起来了,而且感觉更痛了。最近根本诸事不顺,烦死了!
「自己小心一点,有问题就要赶快打给我。」凯斯最後叮嘱,背上背包就牵着脚踏车离开家里。
好了,现在我该做什麽呢?
睡个一觉後我再直接出门去看医生吧,看医生这种事若还要等凯斯回来,那我也真的太没用了吧。也许等一两个小时我睡醒後,可能状况也会好一点。什麽都得抱持着期望对吧?
等我睡醒时,脑筋已经清醒许多,我不敢要自己松懈下来,就是担心那个家伙又会出现在我脑海中。我对他才没兴趣,我一向不是外贸协会也不追求钱财……不,我超爱钱,但爱的是自己努力挣来的钱。
蔚言修那晚塞给我的十万还放在衣橱抽屉最底层,被一件我原先已经遗忘的长袖上衣包裹得密不透风。我想我得找时间拿去还给他,那东西不该留在家里,如果被凯斯发现,他会起疑心,而我已经不想再解释任何事了。
「不想吗?是害怕吧。」我坐起身,对着墙壁冷笑。
冰袋里的冰已经融化成水,湿了毛巾和床单。我坐起身,右脚悬空在床边,对於即将因为起身出力而疼痛的脚先猛吸了一口气。结果果然还是不太乐观,精神上恢复许多,但脚还是痛到我没办法施力。
我扶着桌子缓慢的移动到客厅,才重新开始要自己振作起来,不要因为这样的小伤而阻碍自己,一个手滑没扶稳,我便往前一扑双膝直接跪地不起。
「可恶!」我崩溃大骂,眼泪猛地涌上,像是嘲笑我还不够狼狈。「你干嘛一直出现啊!」我就是忘不掉蔚言修那家伙!尤其现在这种时候,更让我意识到自从认识了他,每当我无助受困时他总是会莫名地出现,伸出手救我脱离险境。
我受够了,这一切都是他害的!是他惹得祸端!我才不要默默的忍受这一切,说来说去他不要对我这番「殷勤」,我们根本一点事都没有,或许还可以交交心、送送点心你来我往的,他就非得要把事情搞得这样复杂!
我要去找他理论!
管我是病了是伤了,我要找他把话都说清楚。我要告诉他我和他之间什麽都没有,再顺便把那袋要命的钱还给他。没错,就是这样,最明智的作法。
换好衣服後,我随手拿了一个手提包就离开家往公车站牌走去。杀去他家是我唯一能做的选择。第一,我没有他的手机号码。之前好像有,但我没有储存起来,而且因为只打过一次记录也都被洗掉了;第二,我不知道他的行踪,不像他好像在我身上装了什麽侦测器可以马上出现在我眼前。说真的这点我到现在还摸不透原因,他到底是跟踪我还是怎样?莫非又要扯到什麽广大人脉那回事吗?
上了公车,我坐在位子上表现地战战兢兢,既紧张又带着决心,好像这回不把牌摊开就势不罢休。没错,就是这种气势。再申明一次,我,杨沐希,不爱那家伙。我只是一时昏了头,搞不清楚自己的思绪,就是这样。
感觉这一次公车到站的时间特别快,不然就是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太长了,注意力被分散才感觉一下就到了。
我出了公车,离开了公车站,明明因为扭伤走路的速度要比平常慢十倍,却彷佛才走了几步的路,很快地已经站在豪宅大门外。
站在这里我好像才开始厘清自己到底在干嘛。
我现在已经不在这里工作了,难道就想这样闯进去找蔚言修理论吗?天啊,我脑子一定是烧坏了。就算我在这里工作,要主动见到蔚言修一面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更何况他可能还不在家。我在这里工作一个月,在豪宅里见他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数得出来,最好是这次就能找到我的幸运女神。她都已经消失很久了,怎麽可能今天就出现?
「请告知你的来意与身分。」对讲机里迸裂出的声音吓了我一大跳,又是那个平板单调的声音。肯定是从镜头看到我站在这里一副鬼祟的模样,所以被注意到了。
好吧,我该讲什麽?
「我是之前在这里工作的杨沐希,来找……」快说啊!说你要找那个自以为是的王八蔚言修!说就对了!「找……刘管家。」
刘管家个屁!感谢你唷,这颗该死精明的大脑,我真会被自己气死。
「请稍等。」三个字结束後,铁门喀哒一声往两侧滑开了。
我走进去时突然觉得脚不痛了,我紧张到都把注意力放在紧握的双拳和充血的心脏上了,可恶,早知道我刚刚就直接问那个警卫蔚言修有没有在家了。我以学生的身分来找自己老师好像比较合情合理吧?
可是一般学生找体育老师干嘛啊?还找到家里,做体能训练喔?根本还是很奇怪。
我还是好好想想等一下见到刘管家该说什麽好了。
我走过泳池时,还得暗自祈祷我这运气别再背到让我跌入泳池泡成落汤鸡之类的。我真的再也无法相信我自己了。
刘管家就这麽站在实心木头大门前等着我,就这麽站在那里看着我这个瘸子缓慢走向他。要不是我还有稍稍打扮过,不然我现在这副惨样还真有些像来讨饭吃的。会不会他心里真以为我要找他借钱周转什麽的啊?
丢脸死了!
「沐希,好久不见了。最近好吗?」刘管家露出笑容,慈祥地更让我无地自容。
最近好吗?他在开玩笑吧。
「呃,很好,刘管家你呢?」我往刘管家身後看去,希望能够找到蔚言修的踪影。拜托告诉我他在家!不然我就白跑一趟了!
「一如既往。」他说,然後顺着我的视线也往後看去,回过头对上我别扭的目光,接着又笑说:「你不是来找我,对吧?」
天啊他真厉害。
还是我太容易被识破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我低下头,红了脸,不知该做何回应。
他笑笑,从黑色背心内袋里拿出钥匙卡,是那张可以搭乘专用电梯和进入四楼任何一间房间的钥匙。他将卡片交给我,而我竟然不害臊的把它接了过来。
「先生今天难得在家休息,应该还在就寝,我就不向他通报你的造访了,自己上去吧。」话说完他便离去。
我憋不住胜利的微笑,看来幸运女神又回到我的身边了。这回我可不能再让她跑走了!
但在搭乘专用电梯时,我又突然觉得这种感觉满奇怪的。刘管家说蔚言修还在睡他的猪哥觉,却又把可以进出他房间的钥匙交给我,这样一来不就搞得我很像要服务他那个什麽的人吗?怎麽想怎麽奇怪啊!而且刘管家怎麽就这麽放心我?还不通报?完全让我搞得就像是要准备给他当神秘礼物的妓……妓……妓……技术性服务人员啊!
太不寻常了这!
电梯门打开,我开始犹豫是否要往前走下去。不会这麽糟,是吧?幸运女神不是回来了吗?所以……她回来了吧?算了,反正我自己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就好了,我不过是去找他「话家常」,如此而已。
我继续往前走。
不对啊,如果蔚言修真的找了什麽要共度春宵的女伴,然後刘管家又以为那个女伴是我呢?可是我看起来不像做那个行业的吧?
吼!我才想说应该也不会有什麽神经病会想在一大早做什麽激烈运动的,但蔚言修那家伙又算不上什麽正常人,如果他有这种嗜好我一点也不意外啊!该死该死该死,不会真的这麽巧吧?
我站在蔚言修房门前,稍稍踌躇了一下就拿起钥匙卡直接哔下去。
里面听来没啥动静,看来他真的在睡觉。
废话。
我蹑手蹑脚走进客厅,根本没有意识到受伤的脚早就已经拖慢了我的速度和力道,根本不会大声到哪去,所以那麽做根本是多此一举。我扭头不安的往卧室方向看去,房门是关着的。
放心,不会有事的,计画就这麽简单明了。我呢,开门进去把他摇醒,趁他还没完全清醒就把所有话都说完,然後快闪走人。就这样。
好,吸气,吐气,我可以的。
我站在卧室门前,又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气的同时,我下压门把,轻轻将门推了开来。
我真不敢相信我目睹了什麽。
妈呀,这是什麽情况?
她她她不是那个那个谁吗?所以现在是怎样?她是蔚言修的妓……妓……妓……技术性服务人员吗?不然她干嘛帮他宽衣解带啊?
这个蔚言修真的很要命欸,就已经订婚有三班老师这麽漂亮优质的未婚妻了,还要搞这种东西?精虫充脑吗?
越想越气……
不过那家伙看起来还在熟睡,照理说她不是一到了就该把他叫起来办事吗?有点不太对劲。
我的天啊,她手放哪啊!我在激动什麽啊!她本来就是要服务他的啊!可是,这样真的太……
够了,我要走了。什麽幸运女神根本都是狗屁不通!哼!
「啊!」白痴!白痴!白痴!白痴!该死的脚踝!
「谁准你进来的?」一道怒吼。
蔚言修醒了!天啊,他发现我了,我该说什麽?到底还可以丢脸到什麽程度啦!
我转过头,还没对上他的眼。「我……」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一开始看我不顺眼的女仆站在蔚言修床边,现在看起来一脸恐惧、亟欲哭泣的模样。
蔚言修还没看到我!
「该死!滚出去!你今天开始不用再来了,马上消失在我眼前!」他手指着门口,这时才注意到我。我一副就是偷了鸡想逃跑的黄鼠狼。「小希?」
「呃,嗨。」
让我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