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个消失的男服务生出现时手里端着餐盘,背抵着门倒退着走进包厢,完全没有注意到篮球机这里的状况。
蔚言修完全无视别人的存在,虽然他停下了动作,却没让我们两个尴尬的姿态换个样子。或许他不觉得尴尬——他当然不觉得!这可是他挑起的!但我可是一秒钟都不愿意再继续下去。
「不好意思!这个家伙想非礼我!你们快点报警把他抓起来!」我大喊出声,虽然急着想讨救兵却不失礼貌,唉我就是这麽有教养,不像……我瞪着蔚言修。
没想到那个服务生兀自将盛着食物的盘子放下後,就往门口走去,对我的求救毫不理睬。我刚刚叫他「服务」生吗?喔我一定搞错了,这算哪门子服务?竟然对遇到危险的顾客置之不理,还放让这样变态的家伙随意进出餐厅,我看这餐厅根本挂羊头卖狗肉,天晓得那一间间的包厢是不是放了一张张的床,供人……唉唷我不知道啦!但反正看那服务生的态度,他好像很习以为常,这间餐厅就是有种不寻常的地方。
「喂!你怎麽可以……」我怒气冲冲的瞪着那个服务生离去的背影,觉得一把无名火被瞬间燃了起来。我挣扎着想摆脱蔚言修。
「他是不可能救你的,」他更加用力的压制住我,露出自以为胜利的笑容。
「我想也是,你们这些人真的是太无耻了,竟然敢在餐厅里面布什麽开房间的局……」我装出呕吐的声音,我装超久,一直「呕呕呕呕呕」的,我想故意夸大表示我的极度反感。「等我离开这一定要去检举你们这些社会的败类,脑中竟然只有那种可怕下流的念头。你怎麽还会需要吃东西?你每天锻链体力就好了啊?哦对,没吃饱没体力,是不是这样?」
「是谁要我不让任何人看她一眼的?怎麽?改变主意了?」他反唇相讥,我无地自容的垂下眼帘。
嗯,仅仅维持一秒。
我对他真是有着矛盾又复杂的心理,首先他明明很专情,可是他现在是在对我干嘛?竟然想吃我豆腐!然後做着不正常的工作赚钱过活,还要假装成自己是一个事业有成、有钱无处花的小开,我实在搞不懂他怎麽可以心理变态到这种程度。
肯定是压力太大喜欢玩这种Cosplay,多相处一个小时我就多看到他的另一面。
前一个小时我是不是说过三班老师真是个幸福的女人?
好吧收回。照他病得不轻还放任病情恶化不去看医生的程度下去,等到他三十岁的时候可能还会穿着成人纸尿裤要求自己老婆泡「ㄋㄟㄋㄟ」给他喝。而且还是在大半夜。
天啊真可怕。
「你现在又在想什麽了?」我肯定是在想像他穿着纸尿裤的时候让嘴角露了馅,不然他干嘛又突然这样怒气冲天的?
「我在想我们刚刚才在车上建立交情,现在你就想吃自己学生兼兄弟的豆腐了是吗?」我毫不退缩的抬起头用鼻孔看他,一副自己很有理。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的反应更会让男生对你感兴趣?」他邪佞一笑。
「所以……你这是在开我玩笑?」我忍不住咽了口水。
他松开手,往後退了一步,抬起眉不置可否地说:「差不多。」
「吼对嘛,而且我还在想你到底要不要放我下去了?欸超香的,你没闻到吗?」这味道超优,真的。我没吃过几次高级料理,但我知道就算食物只是这间餐厅的幌子,它的品质肯定还是不错。
「你终於知道饿了?」他笑问。
「唉唷,刚才没有被诱惑,现在闻到了味道那当然。就是这价格……我负担不起。」
「这你倒是不用担心。」
什麽?「你说什麽?你怎麽不早点说?那我就不用跟你客气了啊!」我跳下篮球机,毫不顾忌的把挡在身前的他直接用手推开。哈哈哈,这家伙竟然因为被我吃豆腐而感到惊愕,这反应非常耐人寻味呢。
我直接坐到沙发前,端详着桌上两盘赏心悦目的特餐。我不太会形容这个餐点的外观,嗯……看起来像是一块牛肉被起酥蛋糕的外皮包裹住,里面的牛肉颜色带点粉红,可能是五分熟吧我想。还有那黑黑的不知道是什麽东西,鱼子酱还是什麽吗?
「我跟食物之间,你竟然选择了後者。」蔚言修不可置信的站在一旁俯视着我。
「嘿嘿,因为我很有智慧啊,看不出来吗?」我笑嘻嘻的抬头看他。我拿起刀叉,不知道该从这块肉的哪头开始下手。「你说那黑黑一坨的是鱼子酱吗?听说那很高级欸!要沾着吃吗?」我切下一块肉後随意的抹了点鱼子酱就塞入嘴中。
「那是松露。」他面色铁青的纠正我。
我边嚼着牛肉,边笑盈盈的看着他。这块肉的滋味真是美的让人超幸福。他老爱讲究那些小细节的个性让我觉得他蛮可爱的,鱼子酱还是松露的,有差吗?对我来说它们都是同一种东西——同一种我吃不起的东西。
他坐了下来,竟然连看都没看他那盘好吃的东西,只是盯着我瞧,好像我——或是我的吃相——像什麽很稀有难得的画面一样,看个没完没了。
「你知道对男生那样笑会造成什麽後果吗?」
我又切下一块肉,这次选择不沾那坨黑黑的……呃,松露。「你缩啥?」这男人话真是有够多的,连吃个东西都要扰人清静,老天!
「我可没像你以为的那样高尚。」他还在碎碎念个不停。
「我又没说过你高尚,我只说过伟大好吗?你到底想表达什麽?再多说下去等会你的盘子空了别怪我。」我好心提醒他,然後把叉子上的……我发现那不是牛肉,比较像是鹅肉——放入嘴中。
好吃到爆炸!比原味更好吃!
「我这个人从来不需要去强迫别人,因为我要的东西一定会——你可以不要再吃了吗!」他激动地大起了嗓门。我吓得停下切肉的动作。「在我面前你怎麽可能只想得到吃?」
「为什麽不可能?」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搞不清楚这家伙脑子里到底装什麽东西。我把肉塞进嘴里。「你住语微你钟的帅掉无狗救药喔?」我口齿不清不屑的说,一些小肉渣都喷了出来。
「你这女人吃相真是--」他嫌恶的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条深蓝色手帕擦了擦他的脸。
我倒还被他嫌弃了?有没有搞错自己一个人讲一堆听不懂的鬼话,还敢抱怨我?要不是他在那边婆婆妈妈唠唠叨叨了那麽久,打断我享受的时光,我才不想理他勒!
「欸!」我站起身,想要狠狠的教训他一顿。但看看这四周,还有我嘴里的肉香味儿,我怎麽好意思在人家的「地盘」撒野呢?我很没种的又默默坐下,一脸心虚的把他的食物推到他眼前。「你不吃吗?」
他不说话,一脸愠怒地双手环抱胸前把脸撇了开来,生气的模样真像个屁孩。
「喔好吧。」我倒乐得开心,拉过他的盘子就开始切肉,完全无视他吃惊的模样。他不会还等着我去安慰他吧?那也真的想太多了,我才不要安慰他,我根本不知道他情绪起伏那麽大是在闹怎样的。
「你……!」他听起来像是更生气了。喔有没有搞错?他不吃,所以我帮他解决掉厨余回收的问题,他又在不高兴什麽?这家伙真什麽都可以生气,真的什麽都可以。
蔚言修愤愤地从桌上拿起遥控器,大拇指猛按了好几下不知道什麽钮,画面却丝毫没有变化。「该死!搞什麽东西!」他把遥控器丢回桌上,怒气暴冲。
瞧,他现在又在生遥控器的气了。
真有病。
我继续吃着我和他的鹅肉,交替着吃,结果他突然把他的盘子抽过去,让我愣了一下。
「还给我!」他拿起刀叉,像是要准备下手了却又突然停住,冷冷地瞪了我一眼。「你吃成这样我还能吃什麽?」
什麽!?
「是你说……」
「你的也拿来!」他竟然把我的份也给回收了!看也没看就把我刚切下的肉一口给吃了进去,吞下去後一脸满足的样子真有够欠揍。
「你说你不吃的!」我又把我的盘子抢过来。「欸不行!那块我咬过欸!」来不及阻止,他不知哪里来这麽大的嘴巴竟然一连塞了三块肉进去。
我心灰意冷的看着我空了的盘子,原本还想着吃不完打包回去给凯斯吃的……唉,算了,至少吃这一顿我还不用花到钱,如果还奢求那麽多就真的太贪心了。
我看见新闻上左下角显示的时间是20:41。
八点半了欸!
竟然搞到这麽晚!等我回到家洗完澡什麽的,应该都已经要十点了吧?我甚至还没买凯斯的晚餐呢!
我站起来时看到蔚言修盘子里的鹅肉还剩得不少,而他看起来也已经没有意思要去碰它了,想也知道最後这块被唾弃的鹅肉会被如何处置,我决定挽救它残存的生命。
「你那个还吃吗?」我指指他的鹅肉。
「你要去哪?」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不悦的问。
「回家。」我给他个白眼。「所以你那还要吃吗?」我把盘子端起来,再问了他一次。
「我没说你可以走了。」
「我走不走关你啥事啊!」我气呼呼的回呛他。他果然还是住在海边,从第一次见面爱管那摊积水我就猜到了!「你可不可以搬去其他地方住啊?每天住海边不烦吗?」
「你怎麽知道我在垦丁那边有栋房子?」
我差点把手上的盘子砸在他脸上。
「谁知道你房子在哪啊?我说你这个人!真是鸡婆到不行!」我稳住盘子。「所以你不吃?那我可以打包吗?这真的很好吃,我想带回家品尝。」
如果他说不行……我就要把鹅肉甩到他脸上。如果他说不行……只要他说出那两个字……我就……
「可以。」他爽快地答应。
这麽乾脆?
「真的?感谢唷。那我……」
敲门声又传了进来,我看见同一个男服务生走了进来。
「这个另外打包一份。」蔚言修用下巴示意桌上的餐点,腿又重新翘在桌子上,真有够跩的。
男服务生点头离开後,我竟然担心起了蔚言修。就算他跟这家店的老板有互利关系,但他跩个二五八万的态度怎麽可能可以维持这样的关系?说不定那些人都在背後讲他坏话,然後那个店长也开始打算要停止和蔚言修的「合作」,把他列入黑名单,从此禁止进入这间餐厅。我的天,也许他们还……!
「你刚刚应该说:『旁边这位小姐要外带一份,麻烦你了。』然後一再的强调是『我』要打包的!」我激动地看着他。
「为什麽?」他嗤之以鼻的反问我。
「因为你很没礼貌!你不该在拜托别人的时候用命令的语气,应该加个『请』、『麻烦』或『谢谢』,而你竟然一个都没用到!你这样子他们肯定会在你的食物里吐口水或乱来!而且如果他们知道这份餐点是我这位活泼可爱的高中女生的,那他们就不会对餐点动手脚了。」他们要是真的这样做……我完全不意外。
「你想太多了。」蔚言修站起身,倏地让我只能直视着他的胸膛。他轻拍着我的头,好像想要散发出什麽温柔,但在我感觉只是在鄙视我长得比他矮。
「你不要动不动就想吃别人豆腐!」我迅速逃离他,然後故意整理头发,装出很受困扰的模样。
「你懂什麽是情调吗?」
「跟你要有什麽情调啊?」不会是太久没见到三班老师把我当成她了吧?「我要走了。」我握住门把时,以为蔚言修又会在那边管东管西的,没想到他竟然一句话也没说。「我可以走了吧?」反而我还很不放心的回头问他。
「可以,但我要是你就不会自己一个人走出去。」
「为什麽?」
「因为应你的要求,这里没人看见你,自然也就没人认识你,所以等你要走出去的时候,他们会以为你是一般的顾客而要你买单。毕竟我要求他们的是不准看我身旁的女人一眼。」他自大的表示。
「什麽叫你身旁的女人啊?有够恶心!我可不想让别人误以为我是你找来的妓……」
「妓什麽?」蔚言修挑起眉,颇感兴趣的等我接话。
「技术性服务人员啦!」转得可真硬。「那你快点带我走出去啊。」我拉开门,一只手朝门口伸去。「请。」
蔚言修看着我,勾起嘴角,走过我时竟然仰头大笑。真没想到我这样卑微的小动作会让他那麽得意,这男人问题很大。他的控制欲也真够强,听人家说控制欲大的人也同样霸道,喔……可怜的三班老师。
最後我「平安」的离开餐厅,手上还拎着精致纸袋里装着的精致盒子里的精致鹅肉坐上蔚言修的车。他坚持要载我回去,即使我说这条路我熟到不像话,因为我打工的地方就在这附近。结果他一直不让步,我越讲越详细,连打工的确切地点都跟他说了,最後他露出笑容,点着头说什麽他明白了,然後……我还是坐进了他的车里。我就是很难拒绝别人。
「你家在哪?」他在我们早上「相遇」的那个公车站牌前停下车。
「这里就好了。」我拎起外带,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个,谢谢你罗。其实今天晚上……」唔,我如果说美好那就真的太虚伪了。「……还不赖啦,感谢罗。」
他貌似很意外我竟然会感恩他,眼睛眨也不眨的好像被我煞到哈哈哈。在我想要说点什麽,像是「干嘛那样看我,我知道我很有魅力但也不需要这样」的玩笑话,结果他竟然把脸撇开,又突然变得冷漠。
「别再这样了。」
所以对他好不行,对他不好他又不高兴。我真不知道他怎麽可以拖那麽久都毫不察觉自己有病,他可能有什麽双重人格之类的问题。
「好吧,只要你高兴。」我耸耸肩,拉开车门站到车外。「那掰罗。」关上车门後,他竟然很快地驾车离开,在逃离我似的。
哼?有没有搞错?
「算了呵呵呵……」我看着手中的高级晚餐,心里爽到不行。没错,不用我说,凯斯一定会开心到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