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啦,怎麽伤口裂开了?」在看见镜和手上的伤口後,胡蝶有些讶异。
距离割肉治疗已经过了三个月有余,照理来说应该早已痊癒,怎麽会反覆受伤呢?
「前些日子外出时,遇上了鬼,不小心用力过度了。」镜和微笑,她半真半假的说着。
「琴子尚未通过最终选拔就能杀鬼,真的很厉害呢。」胡蝶将之解读成镜和有了独自杀鬼的能力,她包紮着镜和的伤口,道:「看来过阵子的最终选拔,琴子是胜券在握了。」
镜和笑而不语,没有解释。良久,她想起了那对兄妹,於是问道:「胡蝶前辈,您认为人与鬼有办法共存吗?」
胡蝶一顿,安顿好镜和的伤口後,开口:「我相信的,一定会有某个方法,能够让人与鬼和平共存。」
「是吗?」镜和的笑意加深,「但我无法相信。」
「早在母亲在我面前被鬼吞噬,我就决定要杀尽世界上所有的鬼,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样的念头越发强烈。」
虽然笑着,可镜和的眉头却淡淡的蹙着。
「感谢您的治疗,告辞。」
走出蝶屋後,镜和脸上的笑容收敛,她知道,胡蝶在说谎。
镜和不知道为何胡蝶要说谎,也许是想起了富冈的作为,所以她没有多问。
不论胡蝶相信的立场是什麽,她也不会动摇自己的想法。
世上所有的鬼,都必须被杀尽。
夜空挂满了星星,月亮像一支钓鱼的小船,彷佛航行在宽阔的银色长河里。
这一夜,很平静。
柱合会议的时间转眼间就到了,镜和抱着她的新古筝,落座在产屋敷身侧,她调整着新的琴弦,装上自己的义甲,抬手撩拨音弦。
不得不说,天元师父很是厉害,竟然能够在这麽短的时间就为她打造出玉钢链成的琴弦,就连她的义甲,装上去也不觉指缘生疼。
琴音飞扬,乐声流入人心,悦耳而动听。
说实话,会有以乐器作为武器的想法并非完全源於宇髄的呼吸法,更多的,其实是在不死川那里得来的念头。
镜和运用呼吸法,让血液在全身流动,冲击着指尖,她感受到自己指下生风,激起涟漪,凝神,手指一挑,比之以往更加强势的风刃疾射而出,将墙壁穿透!
「琴之呼吸‧壹之型,归去来兮。」
「太好了,琴子,你成功了。」产屋敷微笑,道:「那麽,让我可爱的剑士们进来吧。」这是认可了镜和的能力。
镜和应诺,指尖拨弦。
睽违半年的柱合会议开始了。
柱们显然对产屋敷身旁多了一个人而感到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就进入状况,与产屋敷谈起近期各自领域的状况。镜和眼观鼻,鼻观心,两耳不闻窗外事,能听的就听,不能听的就左耳进,右耳出。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当镜和站在门口时,她还有些踌躇。
自己的呼吸法有很大的功劳归於不死川,所以她决定登门道谢,想起当初在闹出笑话後不死川对自己落下的狠话,她不禁又抖了抖。
算了,就算因此挨揍她也认了。
「那个……不死川前辈?」
镜和探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宅邸,心下疑惑。
才刚开完柱合会议,他能去哪?
「不死川前辈……嗯?」
镜和踏进了宅邸,看见男人满是伤痕的躺在地板陷入昏睡,轻叹。
也不知是该庆幸不死川在昏睡中还是对男人现在的状况摇头。
他怎麽永远都在锻链自己呢?印象中她从未看过不死川休息的样子。
这样锻链自己到极致的男人也是绝无仅有。
镜和放下手中的萩饼,摸出矮柜里的医疗箱,轻手轻脚的为不死川上药,末了,她一愣。
为什麽,她处理伤口的方式是如此娴熟?
『大人身为医生,为了那位大人如此拼命而不爱惜自己,真是叫人心疼。』
『不过是小伤,再说,跟了我这麽久,你不也会简单的治疗吗?』
莫名的记忆如潮水涌进,让镜和短时间的愣神,并在被掐住脖子的当下回过神来。
「母亲……保护……哥哥一定会……」
男人的表情像是在隐忍极大的悲痛,同时间手下力道更大了,让镜和一瞬间失去意识,一个翻摔,男人狠狠压制她,她下意识的想反击,可在看见男人的满身伤疤後,却下不去手。
「不死川……前辈……」镜和尝试唤醒不死川,然而不死川力道之大,让她的声音无法发出,她只得使劲掰他的手,为自己争取能够呼吸的空间。
她的腕力……完全无法挣脱……
血迹缓缓从绷带渗出,是腕上伤口再次重创,镜和没有留意到,还以为是不死川的大动作让他身上的伤口裂开。
「不死川前辈……请……坚守……」
人在梦中的反射神经,会昭示出曾经的过往有多麽惨烈。如果在梦中的反应越激动,那麽这个人……
「请坚守……您的心……」
那麽这个人,实际上受过的创伤,更痛,更深……
镜和的呼吸艰难,她的脑海闪过许多不属於自身记忆的片段,零碎而不完整。手上反抗的力道渐弱,脖颈上的力道则再度增强,让她几乎要二度失去意识。
镜和没再反抗,一只手颤颤地向前伸出,宽大的广袖顺着手臂滑落,露出白皙的肌肤,她似是想轻抚男人的侧脸,只是还未来得及触碰,少女便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手臂无力的垂下,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惊醒了不死川,当眼前模糊的视线不再是鬼化的母亲,而是昏过去的镜和後,不死川倒抽了一口气,立即松开了手。
「小鬼……喂,镜和!镜和琴子!」
身下的少女毫无反应,不死川探了探鼻息,咬牙,双手交叠,快而均速的在少女胸膛按压,一分钟後,少女猛吸一口气,一阵呛咳,当自己眼前出现的是放大版的不死川的脸时,镜和双眸瞠大,反手就是一巴掌!
「放开我!」
「臭小鬼!你……」不死川被打懵了,转过头来,气急败坏,然而镜和猛然推开他,连滚带爬的向後退。
镜和失声尖叫,她想逃,可她的双脚却软得如烂泥一般。她不能自控地陷入在云取山上时的惶恐当中,无法自拔。
眼前男人的白发和白色的羽织与那片白雪重叠,她感受到身体刺骨般地冷,想起耳边的低语,想起即便那个男人被她打了巴掌还不惊不怒的样子,她便打从心底的恐惧。
「不要再靠近我了……不要再靠近我了……」
肩膀忽地疼痛,是那个男人烙在她身上的印记,伤口似乎在发热,越来越烫。
她……她该不会要变成鬼了吧?
不行,在变成鬼之前,她必须先了结自己,不能波及到鬼杀队。
她不能连累天元师父!
「……」
不死川望着被自己劈昏的少女,抿唇不语。
照理来说他应该要生气的,这个臭小鬼不仅打了他一巴掌,还发疯似的想要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让他不得不再次打昏她。
这个臭小鬼到底搞什麽鬼?
论队规,他是可以直接处死她的。
但他没有。
不死川看着镜和即便是昏迷却仍紧皱眉头的样子,心中不快感渐甚。究竟是哪里不痛快,他也说不出来。
他宁愿看到镜和看见他就害怕畏缩,又或者是在他背後做鬼脸的模样,而不是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到底发生什麽事了?
床上少女的呼吸加重,似乎是汲取不到空气,她张开嘴巴喘着气,平放在床铺上的手握紧,紧到颤抖,修剪圆润的指甲渗进掌心肉,出了血,少女却浑然不知。
他不该打昏她的,这小鬼该清醒才对!
「小鬼,醒醒……镜和,镜和琴子!」不死川摇晃着镜和,只见後者睁大眼,猛然起身,抱住了他!
「喂!你──」
「对不起,一下就好,一下就好……」
是热的体温,这是人,这是人,不是那个男人……
冷静点,镜和,那个男人不在了,不要怕,不要怕。
这里是鬼杀队总部,你没事的,别怕……
镜和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然而她的手还紧抓着不死川,不是她不想放手,是她的身体还下意识的害怕着。
「在主公大人下令惩罚後……我去了趟云取山……寻找适合用作新的筝的木材……」少女的声音发颤,她深呼吸,手指又忍不住僵直,过了好一半晌,她才续道:「我遇到了一个男人……不对,他是鬼……」
「他的速度很快……在我的刀没入身体又拔起的瞬间……他的身体就完好如初……」闻言,不死川的眼神一厉。
能够瞬间癒合伤口的,必然是十二鬼月等级的鬼。
「我被他近了身,被制住身体……他不杀我,也没有把我转化成鬼的打算,可他却……」镜和咬紧牙根,她强迫自己放松,却无济於事。
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滚落,斗大的泪珠在寒冷的天气下变得冰凉,却烫伤了不死川的心。
「够了,不用说了。」尚未通过最终选拔便遇上如此等级的鬼,她连呼吸法也不曾掌握,在独自对上时,却孤立无援,她该是多麽无助?
镜和立时住了嘴,发觉自己又制造了麻烦。
「对不起……」
「镜和琴子!」不死川紧咬着牙拥住镜和,他低吼着,抱着镜和的动作却轻柔无比。
「对不起,不死川前辈,对不起……我又添麻烦了……」
不死川的声音沙哑:「没事,你毋须道歉。」
少女呜咽着,不死川感受到自己开襟的衣衫被濡湿,直到怀中的声音渐弱,他才缓缓松开了手。
镜和睡着了。
他弯下身,以指腹拭去少女面上泪痕,让她躺回自己的床上,同时忍不住想起了离家时那个仍然年幼的弟弟,那个在他身边偶尔撒娇、离了他又坚强独立的弟弟。
「冷……」
男人才要旋身离开,衣角便被拉住,微微震颤传来,他叹了口气。
宽厚的掌覆在了紧皱着眉头的额上,轻轻抚平了皱褶。
「毋须害怕。」
似是听见了安慰的言语,紧绷的身躯渐渐放松,熟睡了。
一件写有杀字的白色羽织盖上少女露在棉被外头的臂膀,脚步声,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