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级的学分下限为九学分，为了凑足学分，庄栩特意选了一堂系上老师所开的通识课。课程内容为古典爱情文学探讨，并且会结合现代人的爱情观进行讨论。
谈及爱情，课程会抢手许多，若非手速了得，真抢不到这门课。
通识课结束，庄栩打开与连翩共用的行程表。
照行程表的时间推算，连翩应该刚结束资管系的国文课，思索了一会，他最後决定去一趟对方的研究室，看看他是否还在校。
敲了敲门，门内的人应了声「请进」，庄栩推开门，看着正埋头批改作业的连翩，他眯眼轻笑，连语气中带点笑意：「才刚下课就在改作业，连老师好勤劳啊。」
一听声音便可知来者何人，连翩没有抬头，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学生的作业上，「你是把这当家了？三天两头往我这跑，不觉得无聊？」
庄栩拉了把椅子，落坐於连翩对面，「不无聊啊，老师不嫌我烦就好。」
连翩抬头看向庄栩，无奈一笑，「你可真像蜘蛛丝，黏人黏得紧。」
这两天眼况不佳，用眼一段时间便会感到疲劳乾涩，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从座位上起身，想给自己一段时间歇息。
打开抽屉，连翩将两包茶包递到庄栩面前，问道：「东方美人茶喝吗？还是想要绿茶？」
「您选好了，我都可以。」
趁着连翩泡茶的时间，庄栩将刚刚通识课发下的讲义依照朝代分好，他向连翩借了钉书机，将讲义钉成四份。
当连翩回座时，他看见了庄栩正翻着讲义，将茶放到对方面前後，他问道：「能让我看看吗？我有点好奇黄教授的上课内容。」
得到对方的允许後，连翩拿起其中一份讲义，仔细翻阅，「你是按朝代分类吗？这叠全是隋唐以前的情诗。」
「嗯？您怎麽知道？」
面对庄栩有些惊讶的神情，连翩没有太多反应，毕竟从小大量阅读古代文学所养成的敏锐度，让他很快就能识别诗词朝代。
简略读过整份讲义，却发现少了自己最喜欢的民歌，不禁感到有些遗憾。
「这讲义编得很好，叙述很清楚，对於非中文系的学生来说也不会太难，只是有点可惜，我喜欢的那一首正好没有被收录。」
言情的文学作品从古至今不胜枚举，一门通识课一学期不过三十六节，能讲的太有限了。
「老师您喜欢的是哪一首呢？」
「越人歌。」
庄栩对於〈越人歌〉的印象很淡，只记得大二时在文学史课上听过，当时老师谈及先秦文学，并没有多加着墨於此。
「你肯定有听过的。」
连翩缓缓吟起诗来，语调的抑扬掌握得妥当，再加上投入情感，让人随着他的声音进入了诗歌的情境中。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
顿了顿，原本半垂的双眼一抬，与庄栩对上视线。
「心悦君兮君不知。」
那一瞬间，庄栩彷佛被勾了魂，他在连翩含水的双眼中看见了几分柔情，亦看见了几分悲怆。
诗意不难解，难解的是诗情。寄托於诗歌之中的悠悠情思，又有几人是真能体会？
可奇妙的是，看着吟诗的连翩，会被他拉进了诗歌的世界，他抓住了诗意，也将诗情诠释得妥当，不多也不少。
那一瞬间，彷佛他是诗里的越人，看着自己爱而不得的王子，只能藉由歌来表达爱意。方才那一眼，总让庄栩不禁去想，那句「心悦君兮君不知」是不是特意朝他说。
若是，那也许是连翩特意逗他，若不是，只是他自作多情罢了。思来想去，觉得後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他也不再多想了。
「感觉老师很适合开文学类的课程，一定会很多人选课。」庄栩笑着说道，他连翩可是系上的大红人，若下学期真开课，修课的学生肯定会把教室填得满满的。
「中文系研究思想的老师就只有我，再加上我非专任老师，能开得课少，系上的决定是希望我能专注於思想方面的课程。」轻啜了一口微凉的茶，连翩接着说道：「不过，如果我下学年能成为专任老师，那就能开相关课程了。」
「老师有意愿成为专任老师吗？」
点点头，连翩回道：「当约聘老师太不稳定了，我要三十岁了，想找个比较稳定的工作。」
一听连翩的话，庄栩心中不禁欣喜，他有意成为系上执秘，而连翩也有意留下，若两件事都成了，则不需要面临分离了。
从他第一眼见到连翩时，觉得他有眼缘，透过相处，他逐渐喜欢上了连翩。超出了师生情谊的感情无法说出口，庄栩只能偷偷地将它压在心底，等待着能向他表明心意的那一天。
他想，山有木兮木有枝，而「心悦君兮」，应得是「君须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