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與鬼王的七七四十九天 — 第4.6天_無可奈何的鬼之原罪

均阳双手插在口袋中走进校门,烦躁地压低帽沿,冬日天色暗得快,祂们靠近得越来越肆无忌惮,而他刚刚负气离开,也忘记和申陵拿新的护身符。去了一趟庙,没有求得保佑,倒是沾了不少阴邪之物默默跟随。

他以为自己足够成熟可以面对与御白有关的话题与回忆,但是与申陵一比,迟迟没有走出来的人仍是他。

申陵说得对,他凭什麽为御白复仇?

他们不过萍水相逢那几年,其余不过都是不曾说破的一厢情愿。

「今天是总复习,你怎麽来得这麽慢?」他在那荣旁边落座,对方小声抱怨一句,还是把抄好的重点复习笔记递过来。老师们习惯考前为这群白天都各自忙碌的学生做重点复习,基本上复习到的几乎就是必考,也是夜校中不成文的默契。

均阳靠在椅背上,心不在焉地随手笔记,一只手下意识转起笔,又乍然停了。

转笔是御白把他圈在怀中手把手教的,十四岁双亲去世後他总是逃学,而御白也总能在各种龙蛇混杂的地方找到他,把他带回镇荣宫中亲自教导。

那时什麽都不懂的青葱岁月,御白靠在他身边,双手绕过他肩膀调整均阳手指的位置,怎麽转才会俐落又快速,怎麽控制力道笔才不会飞出,手指每次轻轻触一下都能让他感受到一点晕眩的暖意,在他冰冷的人生里已足够稀缺。

沈御白这三字,或许就是在那时成了他人生摆脱不去的缘与孽。

下课与那荣道别後,均阳再次感受到刻骨的寒意如影随形,他回头,伤口未癒的状态下能看见那些模糊的黑影纠结成团,亦步亦趋跟着他。

「离我远一点。」他咬着牙低低吼出,黑影无视他的愤怒倾团靠近,眼见就要碰触到他,却忽然停了动作。

均阳莫名地看着那些阴魂静止在原地,蓦然瑟缩地往後退,他试探地退了一步,阴魂们并没有再追上,盘旋着在原地发出刺耳哀鸣,那鸣声穿透耳膜直入心魂,狗儿号哭的声音此起彼落地呼应,唯有怨念,恒久不散。

他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悲凉,他们都曾是活生生的人类,那些平凡却也真实的喜怒哀乐,成鬼後终究只剩了执念。

御白若是成鬼,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均阳回到公寓,老旧屋宅一如往常鬼气森森,鬼魂却都只藏在阴影里,并未对他出手。来到七楼,那场景恍惚与那一夜相似,长廊上唯一一户透出光芒的707号房,在漆黑中撕开一道晨曦般的光明。

他一步一步走过长廊,脚步声之外,那些鬼祟的笑声晃荡在背景,却不敢再靠近他半分。转动钥匙开了门,眼前的青年像他刚出门时一样,大大张开手,笑意缱绻:「欢迎回家,小孩。」

那个影子蓦然与回忆重叠,只是一个是乾脆俐落的直白,一个却是沾染邪气的纯真。

「离我远一点。」像是对那些孤魂野鬼一样,他咬着牙无比厌恶,头也不回甩上门、扔下包就往浴室去,後头劈头被发了一顿脾气的地缚灵一脸无辜。

「亲爱的室友,你的态度也太粗暴无礼了。」

隐蔽的不悦并不咄咄逼人,一切情感似乎都湮没在镜片的反光之外,无声凝聚。均阳回过头,凛冽淡漠,丝毫不拐弯抹角:「祢给我下了鬼纹,对吗?」

「哦,看来你去找了人呢,是为你画符的人吗?」没有被戳破的慌乱,莫执平静靠坐在沙发上,均阳却更被这样的冷静激怒了。

「把人当成玩具,是鬼的嗜好吗?祢不如直接把我的身体夺走还更乾脆。」

「为鬼是我的原罪,这点我无可奈何。」莫执双脚交叠,尾音带着微微上挑的引逗,「但我的鬼纹可比那些小护身符有用得多,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这就是代价,我把一部分的自己给你,你就要接受你可能会成为一部分的我。」

这就是为何今晚那些路上的野魂不敢靠近,带着强大鬼气的漆黑烙印,是阴界共同的默契与禁忌。

「当鬼纹蔓延之後,我就会与祢同生共死是吗?我宁可不要。」均阳冷笑,回过身大步走到鬼魂面前,这麽近的距离他更可以看清那张秀丽脸蛋苍白得玄幻,轮廓漫着淡淡的光圈,还有镜片下那双黑得诡异的眼瞳,是倒映不出任何景色的无边深邃。

祂美好得不像人类,又邪佞得太像鬼魂。

「你不愿意的话,就快去要个护身符吧。无论你信不信,我不喜欢看你受伤。」

一抹类似失落的情绪闪烁得太快,均阳不及看清,那微凉的手掌贴上他的脸颊,轻轻摩娑了下,又放了开。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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