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宇棠如五雷轰顶,一时之间呆若木鸡。
她没听错吧?
住下来?这里?
住下来,同义词是过夜,亦即有「躺下来闭上眼睛」的动作,那麽躺在哪里,躺在充满苏恺味道的空间里──不、不是!她在想什麽啊!
她低头看看自己仅着简单的浅粉色T恤和灰色休闲短裤,就是她平常洗完澡穿着的那个样子,顿时意识到自己怎麽穿成这样就来了。
热气窜了全身,两颊溢满彩霞,她嚅嗫地说:「我还是找锁匠来好了。」
苏恺仍旧是那淡漠的语气,回:「锁匠睡着了。」
「……会吗?」倪宇棠愣了愣,应该还是有许多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否则晚上没带钥匙的人不就得露宿到天明。
「会。」苏恺起身,双手抱胸,盯着她停了五秒钟,才说:「你睡书房行吗?」
见苏恺的态度坚决,她便恭敬不如从命,又不想麻烦他,说:「呃,我睡客厅沙发就好。」
「沙发不乾净。」他说。
那张被何牧申用各种诡异姿势蹭过的沙发,哪里能让倪宇棠过夜。可让她睡在他的床上速度过快,尚且不妥,难保她吓了一跳宁愿住在电梯口。幸好他大一住学校宿舍时买过折叠床垫,至今也整理保留得不错,铺在书房地上睡起来不至於不舒服。
然而听在倪宇棠耳里,曲解成她坐过的那张沙发不乾净。不过她又逻辑打结了,如果沙发不乾净,那更应该直接让她睡沙发才对啊?
她放弃思考,客随主便。
「……好。」
苏恺颔首,掠过她身边,往房间走去:「过来。」
倪宇棠应了一声跟上,随着苏恺走进卧室,接过他从衣橱拿出来的薄被和枕头,并听他说这些是乾净的。尔後又见他单手扛着床垫领她进书房,手臂一抖,在木材地板上铺平了软垫。
约莫晚上十点,对假期中的大学生来说一点都不是多晚的时间,可气氛静谧,倪宇棠两手箍住被子,苏恺偏头与她对视,那一眼便像细沙滑落心尖,点滴累积;亦像澄澄湖面上涤荡的涟漪,一圈一圈扩大,推展至远方。
「你有需要洗澡吗?」他的嗓音低醇,沉沉醉醉。
她反应慢半拍,才答:「我洗过了。」顿了顿,又补上:「真的。」
可这句「真的」一出口又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一副在强调什麽一样。总而言之,好在今天提早洗过澡了。
苏恺没什麽特别反应,继续问:「那你要回客厅,还是待在这里?」
「这里……好了。」
「嗯。我在房间,有事叫我。」
她点点头,两腿有些软,蹲下来埋头铺被子。苏恺则走出书房,没多久又抱着笔电而返,拿起桌上的电脑充电器要走。倪宇棠注意到了,说:「你要用书桌的话,还是我先去客厅?」
他忖了忖,乾脆放下笔电,拉开椅子,答:「你待着,没关系。」
「……哦。」
於是伴着冷气低鸣,他於书桌办公,而她屈膝坐在床垫上,双腿盖在薄被里,翻着那本《中国古典小说概述》,没特别懂,见异思迁看起一旁书架上拿来的书,心神似是安稳,却又略略浮动,神游他处。
就这样,她书翻没几页,觉得膝盖酸又将腿伸直,实在没定力,便摸来手机打电动。
片刻,电量不足的通知插入萤幕画面,她抬起头,对着苏恺半侧的背影欲言又止,但眼看电量百分比又掉了一格,硬着头皮说:「学长,我们的手机型号一样对不对?」
他的目光定在笔电上,只是由喉咙磨出一个单音。
「那……我可不可以跟你借个充电线?」
苏恺静了静,回头望了她一眼,将文字档储存、萤幕盖上後,站了起来。
倪宇棠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他这个样子,是借还是不借?
书房并不大,只见他从桌上拿起充电线,没几步来到她面前,身材凛凛,垂眸凝睇,一双眼光如寒星,刀裁似的眉宇聚风云。他俯下身,单膝压在床垫一角,手臂撑在她左身侧,浮出淡淡的青筋与血管,而另一手略过她伸到她右後方。这一伸,身躯更加前倾,也更贴近她,那张俊逸的颜,此刻就在她的面前。
这、这……
倪宇棠的心跳霎时如雷鸣,像是倒转回选课那时,苏恺坐在她背後沙发上,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裹着被褥,这会儿更有……旖旎的感觉……
「插座在这里。」
她一愣,随着他的示意转头一瞧,果真见到枕头边不远处就是插座,而他已替她将连着线的豆腐头插上。
「要睡的时候再离插座远一点。」
倪宇棠吞吞口水,应声:「好。」
苏恺动作一缓,薄唇停在她耳畔五公分的距离。
「晚安。」
时间彷佛暂停在这一刻,那二字的气息喷在她的耳根子,痒痒的,酥酥的。
接着苏恺恢复如常的速度退後,在倪宇棠呆滞的注视下,唇角含笑,踏出书房,同时反手替她关上门。
门板扣上的声音敲醒倪宇棠的脑袋,脸已经红得要滴出血,她用力甩甩头,脑子如糨糊,既想回想方才,却又羞怯於再次忆起。
不好、不好,不对,苏恺怎能如此接近她,她是不是真不该随便地留宿下来──她真的不是个随便的女孩子,她傻归傻,保护自己什麽的还是非常清楚,此外她的朋友圈里头根本也没什麽男性。
她是不是该去锁门?可是,她似乎并不讨厌苏恺的靠近……
她一把将自己蒙上被子,静了会儿,又彷佛要吸不到氧气地掀开用力「噗哈」一声。
而且这被子里全都是苏恺的味道啊!
她爬起来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仰天又叹地,忽然瞥见书柜高处立着一只相框。
好奇心暂时驱赶千头万绪,她站近了点,努力伸长脖子看,貌似是张全家福。
苏恺的家人麽,但为什麽将全家福放在那麽高的架子上呢?
她抿抿唇,也不敢未经同意擅自将人家的东西取下来,望了会儿便不看了,此时心思也冷静了不少,索性回到床铺上滑手机。
外头已经没什麽动静,心脏折腾了这一阵,脑子也昏昏欲睡,她很快歇下,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