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各自专注,虽然没有对话,但氛围闲适融洽,并不尴尬。
大二必修学分多,光是统计学、个体经济学、货币银行学、中级会计等等的就令倪宇棠倒抽一口气,她确定了必修课时间,又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选修与通识能够赚学分,接着想起自己还没修国文通识。
她问了同学,对方回答自己大一时就修完了,不过并不太推荐她上的那堂;纪恬恬修过的老师挺不错,可惜今年没有开课。
她努力爬文历年的评价,但课程实在多元且各有优缺,精选了几个也下不了决定如何排志愿,她抬起头,悄悄凝睇电脑萤幕後的苏恺,这麽个中文系当家卷哥就在眼前,仅仅放着美化环境也是大材小用浪费了,便出声问:「学长,我问你啊。」
「嗯?」
「我在排国文通识,有找到几位老师,也看了他们的教学内容,但还是想请问你比较推荐哪位老师?」
苏恺自书页中偏头盯着她片刻,答:「我们系自己有开指定的课。」
言下之意是他对非中文系学生的通识选课状况不清楚了。她点点头,打算再问问其他修过课的同学,於是说:「噢,那……」
「我看看。」苏恺说着,同时阖上书,起身往倪宇棠靠近。
事情发生得太过连贯,她措手不及,愣愣地望着他一帧一帧放大的俊颜,直至他在她身後的沙发上坐下,坐垫凹沉,她轻轻一颤,大脑也随之陷落,肌肤泛起丝薄的热气。
接着苏恺倾身向前,靠在她身侧看萤幕,看她已经圈出来感兴趣的老师。
太太太太近了……
她感觉到苏恺清煦的气息朝自己扑来,澄澄湛湛,两人的呼息就这麽浑融在一块,萦绕在周遭,她不禁屏息,目光丝毫不敢往旁边瞧,耳朵彷佛浸在浩浩渺渺的汪洋之中,可心跳又如雷鸣,缠绕在心口那瑶瑟的朱弦上。
然後,苏恺徐徐抬起手,覆在她握着滑鼠的手上,挪动游标。
倪宇棠觉得自己的呼吸要终止了。
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而修长,手心略略粗糙,散着几处茧子,包在她细皮嫩肉的小手上,透着深而绵的暖意。
苏恺按下滑鼠左键,连着她的食指,电脑画面旋即切换,他放开她的手,声音瓮瓮的:「陈正渊老师,不错。」
倪宇棠呆了好几秒钟,才呐呐地说:「好。」
是她有空的时间,内容上的是中国古典小说概述,但那并不重要,她直接加入成预计要选的课程,如今无论如何她都会排进选课第一志愿。
接着她缓缓仰头,看向他。
稍早倪宇棠回房晾衣服的时候,河马也没闲着。
「恺恺,我就直接问了啊,你对宇棠到底什麽意思?」他挤在苏恺身边,语气带着调侃,神情却又认真无比,「我是说,她对你来说,到底是谁?学妹?朋友?邻居?还是……」
苏恺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不是对吧?捐血那次我就觉得奇怪了,你这个大冰山,冷血动物,什麽时候有女性朋友了?能让你主动跟她说话还一起吃饭,甚至来成为你的『邻居』,我当时惊呆了,哦,现在也惊呆了,本来还在苦恼随便的人很难当你的邻居,我房子租不出去怎麽办,结果你竟然就自己安置了个女孩子!」他分析,见自己始终一个人唱着独角戏,嗔道:「喂,理我一下啦,好歹我也是你肝胆相照人见人爱的朋友,还让你帮她砍了房租,就只看书,书里写满『何牧申大好人宇宙霹雳帅』是不是?……不说话就当你承认了!」
苏恺才终於转头正视他。
可他仍然不说话。
一个晚上,其实他看进去的内容并不多。
屋外明月灼灼,他捧着书,遮蔽他并不那麽沉静的双眼。
谁还管那本书。
从倪宇棠进家门开始,他知道自己是既平稳又烦躁的,尤其河马出门买饮料、他俩待在一块儿时更是如此。
他想,倪宇棠就这麽躲着他,即使被他强行拉进屋里了,也只是眼巴巴望着披萨晾在桌上不吃,真惹人不悦。而当他得知她的误会,他就是想解释清楚,想向她说明叶孟斐谁也不是。
以及,他想她待在自己身边。
思绪片片段段涌进脑海,图书馆的第一天,她巧笑倩兮自我介绍,跟他要签名;第一次一起吃晚餐,她帮他吃掉香菜;期中考的时候困在数字里,但经他一点就通;还有她喜悦地兴奋地可怜地唤他「学长」、她问他幸福吗?怕死吗?以及,她踩着漫天的泪水奔跑。
画面稍驰,捐血车内,她的声音如玉盘明珠;看房子时,安安分分又不经意和他对视;当时她在餐厅里和别的少年对坐,现在,终於更靠近地来到他面前。
河马盯他盯得炯炯有神,苏恺这万年禁慾男神难得有卦,打破砂锅也要问到底,而当事人不动声色地沉默许久,缓缓地回应了:「还用你说。」
此时此刻,他单手撑在沙发坐垫上,倪宇棠几乎是在他的怀中,他只要稍稍挪动左手就能揽住她的肩头。
她细细地软软地回了他一个「好」字,尔後她转首,清甜的脸蛋薰着淡淡的桃红,刹那间拂过世间尘宇,如阳光般晒进他的眼眸中,再难停止青睐。
是了。
不论她是不是笨手笨脚,是不是冒冒失失,是不是总需要他在旁边提醒救援,是不是有时话很多又爱吃,而且吃得慢吞吞。
又或者是不是会自己误会了没搞清楚就躲他,是不是捧着他的书时双眼皎皎如星辰。以及,是不是哪怕揣着风霜冰霰也会努力微笑,想把泪水留给自己。
缟衣茹藘,聊可与娱。他不需要其他飞彩流丹,只要那个姑娘身着平常的白衣衫红布裙,翩翩朝他而来,令他弯起一抹笑。
这没有什麽好不承认的。
就是倪宇棠了,他想要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