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恺索性已读她,跳出聊天室後看到下一列是来自萧逸的未读讯息,这又是另一个令他头痛的问题了。
这次是一个人撑着伞提着纸盒走在通往大一女宿的雨中,猛然想起自己根本没有联络倪宇棠的方式,总不能丢在宿舍大门或乾脆等到下个礼拜五见面再拿给她吧?
幸好脑筋转得够快,左思右想竟然让他想到萧逸这号人物,黑压压的天空飘着雨,他的内心也乌云密布,按下许久未读的萧逸那句「我家大一直属妹妹真可爱」讯息。
萧逸是二话不说将倪宇棠的联络资料传了过来,苏恺还在纳闷这女人难得没有罗罗嗦嗦,果然萧逸下一秒连发了十几条「问候」,他自然是拒绝过目了。
此时正准备关上手机画面,萤幕上又跳出一则讯息。
倪宇棠:『学长晚安,早点睡呀。』
他怔忪了一瞬,好半天以後仍没有回覆。
接着他长吁了口气,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半晌後重新振作,揉揉眉骨,点开已累积十几万字的文字档上工。
须臾,移动着滑鼠的时候轻轻触到一旁的蓝与黄色包装的柠檬糖,他望了好一会儿,缓缓撕开塑胶纸,捻着放进嘴里。
酸甜味中混着丝丝的咸,他忽然就想起夜色里,少女躺着小糖果那白净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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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序很快来到深秋的期中考,倪宇棠的脚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同时发觉平时玩乐逍遥过度,书到考前方恨多,经济学、初级会计真的太该死了,还要外加一些零碎的小科目报告考试。
好在她大梦初醒的时间还算早,不至於会来不及准备就奔赴战场。
这时候也才开始善用小学课本的那句「马上、枕上、厕上」,例如图书馆服务学习就是很称职的堪用时光。
今天她难得安静,事情做完了就抱着厚厚的商学原文书窝在一旁苦读。
苏恺挑眉,期中考对这种自律的学霸来说毫无痛痒,他一如往常气定神闲地看书。
倪宇棠拿起笔开始涂涂写写算题目,一下子又停笔苦思,读得浑然忘我,妥妥诠释出「认真起来连自己都惊呆」的概念。
也因此没有察觉有人来借还书,苏恺倒什麽话也没说,直接将所有事情揽过来处理掉。
直到下班前半小时她默默思索起自己是来干麽的,才心底一惊,心虚地丢下课本拖着只有寥寥几本书的书车冲进电梯。
结束今天基本上没做什麽事的服务学习,倪宇棠蹦蹦跳跳跟在苏恺身後走出图书馆,两人很有默契地不用言语决定好一起吃晚餐,解了上个礼拜的遗憾。
用脑过度後总是特别饿,对倪宇棠来说就是饿上加饿,他们敲定一家俗又大碗的烤肉饭,倪宇棠小小的个子甚至毫不犹豫选择行使学生优惠让饭量免费加大。
「完食。」她将筷子慎重摆在空荡荡的餐盘旁,一脸满足,好像重新活过一样。
苏恺已经吃饱许久,抬眼扫了她一下默不吭声,到底谁可以替他解惑,这个小矮子吃下去的养分都是去哪里了?
倪宇棠当然没接收到他的吐槽,问道:「学长你今天也是要回家嘛?」
「嗯?」
「因为我想说要回图书馆念一下书……」连着几次由苏恺送回宿舍让她很不好意思,而且学校大归大,也不是什麽深夜时分,路上行人还是很多的,不至於有什麽危险问题,她不想再占用苏恺念书的时间。
苏恺忖忖,竟淡淡地回:「我也是。」
「也是?」
「去图书馆。」
话一出口苏恺自己也愣了愣,他很少到图书馆自习,一来是他在家本来就不会被床与冰箱这类危险物品诱惑,一来是每每他想体验大学生泡在图书馆自习的模样,就会有女孩子挨在他旁边的座位吵吵闹闹偷看他,几次之後待在家念果然清静多了。
「真的吗?好啊好啊,那我们可以一起去。」倪宇棠放心了,兴高采烈提出邀约,同时收好东西起身。
苏恺叹口气,轻轻颔首。
走进图书馆座位区,倪宇棠看到连着两个的空位就想入座,苏恺嫌弃周围人多,迳自往更里头走,终於在一处静谧的角落停下来。
倪宇棠配合地摆出课本念书写题目,一下子就进入心无旁鹜的阶段。
不知道过了多久,卡在一题会计题目上。
她在同一页上涂改了几次,又瞪着页面停留特别长的时间。
苏恺注意到了。
她想拍照问问班上的同学,不料手机没电,只好悻悻然又把它塞回口袋,题目暂时空白,先翻到下一页──
「这是权责基础。」苏恺淡淡地说。
倪宇棠捏着书页的手顿住,脑袋开始为苏恺的这句提点转动。
接着他又说:「所以期末减期初才是本期应该付的。」
倪宇棠对着题目思索片刻後如醍醐灌顶,拍了一下桌子:「我懂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图书馆里已经够响亮,幸好他们坐得偏,附近没什麽人,但仍让苏恺燃起掐死她的冲动。
「……安静。」
「对不起、对不起。」倪宇棠小声嘀咕,又说:「学长你好厉害啊。」
不过苏恺不是文学院的吗?这下子她更可以确定真的什麽事都难不倒他了。
「我修过会计。」他简短回应,「安静。」
「哦。」她低下头把这题算完,轻声问:「答案是三万零八百对吗?」
苏恺点头,这家伙也不太笨,他简单提示一两句她就懂了。所以他就纳闷了,「安静」这分明更简单的两个字她怎麽就是无法听进脑袋里?
或许是被苏恺施了学霸魔法,接下来几页都解题如有神,倪宇棠暗自决定未来的考试就算上刀山下油锅也要能和苏恺一起复习,吸取学霸之力。
她窥觑着苏恺,偷偷地笑。
准备考试的充实时光里,她很少想起那场雨的泪水了。
她以为见到苏恺会勾起小店的记忆,想起爱因斯坦琥珀色的瞳眸。事实却不如她所预想,萦绕在她脑海里的是那双染着愁绪的眼睛,当雨水狠摔在伞面上,他的声音压抑而沉醇,对着她说,「我懂」。
她觉得自己总是无法摸透苏恺这个人。
就很像她也不懂老板。
人发愤图强一阵子之後是会开始倦怠的,倪宇棠写着写着,许是奔波了一整周,睡意袭来,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握笔的手越来越迟钝。
毕竟头昏脑胀硬撑的效率没有比较好,最後她乾脆抛下笔,将课本阖上挪到一边就地补个眠。
苏恺什麽话也没说,过了会儿,默默放下自己的思想史课本,伸手捞过那本初级会计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