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都要两个月,那天和苏恺吃完火锅,不知道是不是新生干劲已经被消磨掉,倪宇棠忽然意识到教室离宿舍真是太远了,辛苦她奔波的两条腿,於是隔天火速买了一辆二手脚踏车,还是老是把脚踏车当机车速度在飙的纪恬恬陪她去挑的。
下午结束今天最後一堂课,她刻意骑在人少的支线车道上,秋日的风徐徐搔过她的耳畔,背包上的墨绿色恐龙吊饰随着骑车震动晃啊晃,她准备在下一个路口转弯,於是稍稍放慢速度,转角却忽然转出一辆脚踏车朝她冲来。
对方速度之快,倪宇棠吓了一大跳,当她很努力想掰过把手闪避,却来不及了,电光火石之间,两辆车擦撞在一块。
倪宇棠慌乱中试图踩住地板,但随着车子倒下的重心不稳,她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低头一看,方才紧握把手的手指关节擦破皮,其他看起来倒没什麽大碍,幸好她今天穿的是长裤,要不这雷残就是真的残了。
抬头再看,对方的狼狈程度也不遑多让,手机还可怜地摔在一旁的柏油路面,萤幕竟然结了一片蜘蛛网。
只见对方抓起自己的手机一瞧,失控大骂:「干!我才刚换新的耶!」
「呃、对不起对不起……」倪宇棠下意识道歉。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才发现自己的无大碍根本是障眼法,右脚好像扭到了。
「喂,你会不会骑车啊?也不会闪,妈的,修理费你要负担啦!」对方气冲冲地嚷着,活脱脱就是个凶神恶煞。
明、明明她还没抵达转弯区,是他自己没看路冲出来的耶!
倪宇棠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在对方的碎念之下先吃力地撑着脚踏车站起来。
「我在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听到?你哪个系几年级的?赔钱懂吗?」
「真的很对不起,可、可是我算是直行车,是你突然转弯冲出来……」倪宇棠皱眉。
「所以现在是我的错罗?妈的自己不会骑车就通通怪别人,今天就是我的手机因为你摔坏了,你赔钱不是理所当然吗?继续狡辩啊!」对方虽然不算高个男生,但双手抱胸又臭脸站在倪宇棠面前,还是可以产生一些威吓力。
倪宝宝心里苦,但倪宝宝不说。
现在就是你的错啊!骑车没看路又冲那麽快的是你欸!哪有这麽恶霸不讲理的人嘛!
心好累,脚好痛。
「我……」
「而且我还没跟你算车子撞坏的事欸,撞这麽用力也要拿去检查一下吧?看在你脚踏车也可能有事,如果我的车检查出来有什麽要处理就算了,我自己吸收,但手机的事你敢赖帐我就告你!」见对方继续咄咄逼人,连「告」字都出现了,倪宇棠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但想到委屈到不行的自己,就也没心情笑了。
如果说有人是吃可爱长大的,那这人绝对是吃无理取闹厚脸皮长大的!
「你告啊。」正当倪宇棠苦思该如何摆脱这恶霸,一道冷酷的声音蓦地淹没她心里的无奈。
苏恺不知道什麽时候站在她身後,一手拇指勾着背包背带,一手插在裤子口袋,满脸不耐烦的样子。
几分钟前从文学院走出来的他,远远看到倪宇棠慢呼呼地骑着车穿越林荫道,他还在想,这家伙怎麽连骑车都可以龟速成这样,孰料下一秒,一个分心滑手机的男生自路口闯了出来,再下一秒,两个人撞成一团。
「如果你觉得你告得赢,你就告啊。」他重复一次。
「你谁啊你?」
「会骑车的目击者。」
对方一个错愕──什麽东西?
「没你的事,只是这个同学撞坏我的手机,我要她赔修理费而已……」
这人真矮,苏恺歛下眼眸。
人矮就算了,还那麽不要脸。
「如果手机好好放在口袋里,为什麽会飞出去呢?不用担心,你不想说,路口监视器也会帮你说,你妈生眼睛给你是为了让你好好看路,不用这麽卖力证明自己骑车的时候可以干别的事。啊,多麽恳切希望令堂也生了羞耻心给你,骑车转弯不知道停看听还有脸上路也是醉了。」苏恺凉凉一笑。
「干、干!关你……」
在苏恺死神姿态的俯视之下,方才挤出的一点点威吓力顿时烟消云散,他缩了缩肩膀,自知理亏,什麽反驳也挤不出来,只好硬着头皮僵直在原地。
见他还矗在那儿不走,苏恺蹙眉补了一句:「遇到你真惨就算了,我们自己吸收。东西捡一捡快滚吧,敢赖在这里我就告你。」
对方面红耳赤,直视苏恺地狱般的双眼都不敢,更没有勇气哼叽半声,牵起脚踏车头也不回地溜了。
苏恺这才收回目光,瞧向倪宇棠。
只见她两只眼睛盛满了金灿灿的崇拜,是的,金灿灿的崇拜。
「没在看路撞到我,有在看路也撞到人,你笨成这样怎麽还没灭绝?」他上下打量这个呆子,用一种无药可救的无奈口吻念道。
实在想把这家伙拎起来怒吼,人家无理取闹你就更无理取闹不会吗?凶人会不会?揍人会不会?软成这样活该白白被人占便宜!
「呜呜呜学长你救了我们,我们永远感谢你!」倪宇棠有一种想扑上去抱住苏恺大哭致谢的冲动,但为了看见明天的太阳,她还是克制了,搬出《玩具总动员》三眼怪的经典台词语无伦次。
苏恺哼了声,斜睨她一眼:「不要车子没坏脑子坏了。」
倪宇棠笑容微僵,耷拉着脑袋咕哝道:「我才不笨,上次是意外,这次明明是他的问题。」
「脚怎麽了?」苏恺冷不防问道。
倪宇棠一愕,看了他一眼,又垂头尝试动动脚掌,痛觉顿时苏醒过来。
「扭到了。」她尴尬笑笑,「但应该没事啦,慢慢走还是可以回到宿舍的。」
「谁管你能不能回宿舍。」苏恺扯唇,「你这样礼拜五还能放书吗?」
他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道还要期待他好人做到底?他又不是好人,倪宇棠如果不能工作,他会很困扰。
「……我休息几天就没问题了!才不用你操心。」这人的关心果然都是浮云!她赌气地撇过头,扶着脚踏车把手微瘸地前进。
苏恺见女孩儿小脸布满坚强,蓦地勾起淡淡的笑意,索性慢步跟着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