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锁骨不慎中了一刀,无碍。不知父君是否已经成功救出那对母女?此处已经着火,想来不会再有人了。「你是......玄缁?」这根梁柱已经烧败,此等重量我是无法抬起的,即使抬起,她的盆腔早已碎裂,命不久矣。「你此等年纪,玄禄就让你随他出来了?小女就托付给你们了......待她...好好的...我是见不着了...」程煦小姨的鼻息无存,我将她含泪的双眼阖上,撤出这个残破院落。待我们平安回到彧王府,我见着她,脚踝细嫩白皙,逃亡时丝绣裙摆撕破了不少,裸着脚掌纤纤合度、彷佛能在我的掌中站立。我解下身上的皮制长斗篷替她围上,刚好可以直落垂地盖住她的双腿,我从她的眼中没有看见泪水、稀有的煤灰色虹膜很美,如今其中只有努力沉寂的怨懑。即使你尚是11岁女童,肌肤切不许他人观赏,将来彧王府有我,自然也便会有你申若羽一席之地。-
济漠互市,半槽巷的尾端,一间雅致庐屋之中,乌腕在炕上闭目静坐,等待前门来人与否。
他已经在济漠互市蹲埋了将近一星期,依靠与彧王府合作的那几户商家缓缓释放消息,这些天常在互市往来的摊贩走卒、良善平民几乎都知道一些风声──有人要转手程王朝『探金脉秘术』的其中一卷,价值120万贯钱、或者36万真银、再或10万真金。
这无非是这六年来最具破坏力的情报,整个济漠互市这些天出现了非常多来自他国的游走商贩,甚至吸引了几名凛王朝的王公贵族势力住进济漠互市中的『荣欣栈店』;桑国公主的贴身随行──桑晴,也带了一批护卫住进『成来栈店』,目的只为一探究竟。
桑晴今日百无聊赖的倚在成来栈店3楼的栏杆上,看着楼下湍流的人潮、眼珠随着左右转动,对身旁的护卫说道:「也不知是真是假,公主就派我过来济漠互市,这儿的空气又脏又混,到处都是臭男人!『探金脉秘术』不是在六年前程王朝殁後就被人盗走、消失无踪了吗?怎麽如今有人找着了?」
一旁的护卫不作声。桑晴继续说道:「那秘术於我桑国也无助,真不知道公主在想些什麽。有金脉的是那占据大漠的凛王朝,他们才是最想拿到秘术的人吧!公主她话也不说清楚,我还得在这里待上几天啊?」
身边的护卫终於说道:「吾也不清楚。吾自当效命於公主,绝不妄加臆测。」
桑晴不屑的撇一眼,说道:「也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
这时一位栈店小厮将一纸卷递给桑晴身边的护卫,说道:「方才有人托送这卷纸。」收下护卫给的赏钱、小厮频频鞠躬道谢,随即退出厢房。
「凛王后约我们申时相见。」桑晴将纸卷浸入自己的热茶里,纸上墨迹一片模糊、最终连茶汤都混成煤黑色。「你去跟栈店要一处隐密的包厢,吩咐下去,准备最上乘的五道点心。」护卫领命去办事了。
凛王后是桑国公主的亲姐姐,名为桑胭妤。凛王朝成立一年後便嫁给凛王,以桑国的母系观念来说,桑晴是十分瞧不起这位凛王后的,即使她是桑国公主的胞姐也一样。「桑国女子就该驾驭丈夫,哪有出国嫁人的道理?」桑晴喃喃自语。
在荣欣栈店,一间上乘厢房之中传来不小的争吵声。
「你说『空有消息、不见人影』是什麽意思?!」元不涸大声喝斥,脸上的横肉因为愤怒的关系微微颤动、额上有许多细小的汗珠,几粒逐渐相汇後便成一滴汗液从下巴间坠下,他的前襟已经汗湿一片,显然济漠互市的环境不如凛王朝的自家宅院好,能够带上的仆从不足以让他过上舒爽的日子。已经住了许久的栈店,他引颈期盼早日购得那秘术之书,方能回到自家宅院、让姬妾们准备一盆凉水泡上整日,再品尝窖中私酿的果酒,自己犹如王者。如今探子竟来报如此消息,让元不涸大受打击。
「那些个商家说有个戴着兜罩的人来过,互市里的字画商、典当店、古玩店....相关的都通篇问了一遍,几个商户可惜道银钱不足,那人这几日便没再出现过。我前日买通一个长期往来於日原城的游走贩子,他说道有好些个日原城民出现在此,由此想来,确实有此秘册错不了。」元介澈说道。
「戴着兜帽那人可否现过那秘册?有商户亲眼看到吗?」元不涸手拿一个蒲叶扇子拼命搧风,脸上的汗珠也不见减少。
「几个商家也不是初入商市,这点交易细节他们自然是马虎不得。他们都说看到一卷用五彩麻线捆着的薄册子,外侧印着烫金『探』一字。」元介澈见自己的父亲只顾着搧风,语气开始稍微激动了说道:「那不就和我们元家传承的『淘金术』一模一样吗?这难道会有假?我们只消将那戴着兜帽之人找着,事情便了了!想必那人是只取银钱,其余要求他也没说过。」
「要我说,也不全是无人知晓。你别忘了,当年申宅中并没有申恃盛他女儿的屍首。」元不涸的心中隐隐有股不祥预感。
「那女娃当年也才11岁,懂什麽?你要说他14岁的儿子申若邑看过那秘术的书册我还相信。」
「难说......申恃盛那只狐狸总是不按理出牌,我也难有十足把握。现在济漠互市人口混杂得很,听说桑国公主也派人前来关心,那位凛王后也是个难以捉摸的主,难保桑国公主暗中有什麽打算,我们的凛王上座实在是岌岌可危。」
姜还是老的辣。元介澈觉得自己的父亲虽然看似愚蠢如彘、耽溺美食美色,外型痴肥不过刚好掩藏了他老谋的一面,要论爱惜身家性命,元不涸称了凛王朝第二,无人能站上第一。他有些徨徨无助地说道:「所以我们不就是要先夺得『探金脉』,藉此更巩固我们元家在朝中的地位吗?」
「那还得那个兜帽人手中的是真物,若是假物,我们在这儿多待一天,脑袋就多悬着一天。如今我朝中就属我们元家有淘金术,涌水的富金支流也在我们元家的地界上,凛王朝大半的金源都得仰赖我们元家,我倒是希望那卷秘术是假的。」
「我们是准备打道回府了?」
「再派几个善於隐匿的仆从去跟着日原城那帮人,如果我猜得没错,兜帽人应该是从三王共济疆域得来那卷秘术的,也许日原城的于家才是真正会出高价的人。」
「有个底限吗?」
「再两日吧!两日未果就打道回府。也才一小卷,动摇不了我们元家的!」
元介澈步出厢房,吩咐仆从去了。
申时,成来栈店最上乘的包厢中,圆桌摆上五道精致点心──桂花乳糕、蜜渍青梅、桃仁火腿馅酥饼、油皮封白豆沙、捣糬花生酪,摆盘配色精美,还未送入口中彷佛便已知其中滋味、可口非常。桑晴这几日在这小小栈店之中也不曾吃过如此膳食,她惊讶栈店之中的点心厨子是否特别能耐?与其他厨子所出的盘菜差距极大。
桑晴落座後不久,一般庶民打扮的凛王后便由三位贴身随行陪同进入包厢中,奇怪的是除了凛王后以外,还有一位随行也跟着落座,这让桑晴有些不快,斥道:「这麽不懂规矩?莫不是凛王后待仆下如此宽厚,就连用餐都能同席同食?」
那位随行对着桑晴微笑,桑晴见她挽在头上的发髻光泽极佳,是日日勤劳养护才能显得如此乌黑柔顺、几个簪子步摇以及珠花都极雅致,甚至比自己的还要贵重许多;她的肌肤如凝脂玉髓、唇上的酡红口脂是恰巧的点缀,整个人素雅洁白、温婉可人。站在她身後的随行姑娘说道:「这位是我们藏院的主人,并非什麽凛王后的仆下。」开口的便是茂湖。
「想来你对藏院有些耳闻吧?」凛王后桑胭妤说道:「这五道点心是出自申姑娘的手艺,我们就边用边谈吧?」
桑晴无言。席间开始动筷闲谈。申若羽时时转身将一些点心夹到茂湖手中,让她也能嚐到少有的美味。桑晴对这位藏院主人的举动也是不以为然、甚至有些轻蔑,语气参酸的说道:「这位随行姑娘真是好福气,遇上藏院这个主子。别家的仆从可没这麽好的口福,还有主子赐食。」
「听闻桑晴姑娘也是个随行,同我一般,难道桑国公主待你不好?」茂湖也不是被瞎押着打不还手的人。
「想来我妹妹是十分疼爱桑晴的,越发目中无人了。」凛王后道。
桑晴有些羞忿说道:「吾不敢。吾唯任桑国公主之命。」
「胭姝将你派来无非是打听消息。桑国确实也拿不出如数钱财买下那卷不知真假的册子。而今藏院申姑娘找上了我,诚意十足的摆了这席面,也付出不少财物同我们交好,我分了一部份让你带回桑国,就如此向胭姝覆命去吧!」凛王后桑胭妤说话也是爽快,让桑晴一时无从反驳。
「凛王后如此明白知礼,若羽在此谢过了。」申若羽端起白瓷酒杯、向桑胭妤致意後抿了一口。桑胭妤又再次对着桑晴说道:「我已经命人将桑国的那份礼弄上你们的车驾中了,附上我亲自封缄的文书,桑国公主详阅後也会同意我如此处置,不会怪罪於你的。你若是用完便启程吧!」
这是无可转圜了,不过自己也确实不想在待在此处,桑晴谢过凛王后及申若羽,又在申若羽的坚持下将每道小点都打包了一些带在路上享用,桑晴这才告辞离去。见桑晴一行人的车驾终於上路,越走越远,桑胭妤才又开口道:「既然申姑娘在济漠互市中出现,代表那卷秘术是真品罗?」
「我也还没看到真品,实难断言。」
「申姑娘,为了真假尚且未明的物品便先投入为数不小的财物,我挺欣赏你的孝心。」
「那些东西是我申家的,无可计价。」
「预祝你终遇真卷,我也告辞了。」
「若羽在此谢过凛王后如此退让。」
「於我,这是一笔不亏的买卖,我要的从来就不是一卷,若是集齐整册,你我可以合作,我将还你个身分地位。」
「凛王后如此一言,若羽便走心了。他日再带好消息给王后。」
桑胭妤满意的离去。桑胭妤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嫁』入凛王朝,而是深入凛王朝伺机篡位而上,将凛王朝纳入桑国的领土之中,她的这些盘算自然是和桑国公主桑胭姝通过默契、心照不宣。
又两日,荣欣栈店是夜发生一起刺杀未遂事件,元家一干仆从受伤程度轻重皆有,元不涸的左大腿动脉被刺,经过层层包紮好不容易才将血止住不再外涌;元介澈为护父亲,自己的腹部也被刺伤,如今失血过多、陷入昏迷。几个轻伤仆从连夜将主人们运回凛王朝的元宅。元不涸的性命是保住了,却也落下夜难成眠的毛病,还瘸了一条腿;元介澈就没有父亲如此幸运,养了一周後还是一命呜呼,这些又是後话了。
乌腕所在的庐屋前门终於有人敲响,他应门後引入一男一女──男子是来自日原城的于日太,女子自然是申若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