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不详、无姓无名。我生在『济漠互市』最底层的沟泔街中,3岁乞讨、6岁学会从他人腰际扒盗钱财、10岁便能跃上梁柱入屋行窃,偷不成便是抢,我是这样活下来的。「你的身手应该为我所用。」一名陌生长者向我伸出右手、手掌向上摊开,让我想起了我曾经乞讨的双手。我握住他,从此以後我便有了姓名──乌怀。-
乌怀将早点用尽後,他将陶碗洗净搁置在厨灶的小桌上,暗中见着申若羽进入墨工室,自己便动身前往彧王府例行每日的工作回报。他抬头望了一眼太阳的方位,方才的馍饼夹韭黄鸡蛋和笋丝山菜羹汤尚在齿颊留香,藏院的三位仆从姑娘为了韭黄鸡蛋吵嘴的事情延宕了不少时间,不过他也觉得能够理解,毕竟申姑娘的厨艺确实精湛,若是她能摆场筵席,出席的每位客人必将都爱上她才是。乌怀一个纵跳翻身便越过了府院的那道隔墙,他又看了一眼日光,现任彧王是个极重视准时的主人,他可不能再耽搁了。
彧王府的凌霄院中每棵御衣黄樱树都开了花,不似柳黄、也不如鹅黄,极浅的嫩绿色参杂嫩黄色,少数花朵的五瓣花瓣中央镶了粉彤御箭直入花心,如花似草的暧昧型态,将凌霄院的春色闹上一片欢腾。御霄院落是现任彧王的书房重地,满院的御衣黄樱树是去年夏季从桑国交易所得,当时费了不少人力和钱财得以平安运送过来,现任彧王还聘请了一位桑国使者入住彧王府,专门培植、照料整院的樱树,顺便教育凌霄院的园丁、以传承樱树植栽的相关知识。
如今一众的黄樱树已养成,桑简也是该告辞还乡了。
桑简:「彧王爷,吾在此也叨扰近一年,如今樱树已活、凌霄院中的园丁几个也训练完成。吾今天是来告辞的。」
彧微、字玄缁,现任彧王说道:「承蒙桑国的帮助,本王感激不尽。待会本王让白松去取些桑国必须的药材,交由王府的一队护卫,将你安全送回桑国。」彧微语气诚恳亲切,但是面部却鲜少表情,冷峻的面容搭配刚毅的下颚线条、额前两道精明果敢的游龙眉也未显情绪、视线垂落在自己案上的那张图纸、眼睫毛细密浓长,十指修长乾净,或镇住图纸、或在纸上轻微摩娑而过,桑简彷佛觉得自己也被抚弄了一般,不留神放软了语气道了声:「彧王爷......」
「怎麽?还有所求?」彧微不解的抬起头看着桑简,眼眸之中犹如深渊潭水,使得桑简不敢直视而低下头说道:「没有。即便是有,想来彧王爷也不会答应的。」
「桑国是母系天下,有些事情不必挑明了,说出来反而难堪。」
「彧王爷是三王共济疆域不可或缺的存在,吾明白的。」桑简难掩失落,再次告辞後转身离开凌霄院。
彧微继续低头研究案上的图纸,一边喃喃道:「实是突发奇想,我去委身入赘桑国?以後还是选些桑国女子瞧不上的人过去交易便罢。」
「爷说的极是。乌首曾经告诉过我,他彷佛也被桑国某个女子盯上了。」乌怀的声音从暗处泄出。
「现身,前来说话。」彧微命令道。
乌怀从书房侧厢帘後站出来,一点多余的响动也没有。他快速的说道:「藏院白日来了三名恶棍闹事,我见茂湖扛不住便帮忙解决了;晚上点灯後,茂湖在戌时抓了两名蹲前门的宵小、我在亥时和子时各绑了两名翻墙贼子。其他并无异状。」乌怀每次报告藏院的末节小事时,总是丝毫不拖泥带水。
「总是学不了乖,你是不是手下留情了?」彧微看着乌怀。
乌怀领受了彧王的眼神後说道:「领命,乌怀下次会教训到让他们只剩一张嘴可向他人说藏院还能翻不能翻。」
「辛苦你了。凌霄院的小厨房还有一些早点,过去用吧。」
「谢谢爷,乌怀用过了。」
「怎麽用过了?」
「今晨是藏院主人申姑娘下厨,她为感谢我昨日相助,也帮乌怀备了一份。」
「看来藏院待你不错。都用了些什麽?」
「禀报爷,用了馍饼夹韭黄鸡蛋、笋丝山菜羹。还有几片酱渍菜心,那滋味简直画龙点睛!」乌怀想到这些美味,开始有些得意忘形:「爷,不是我胡乱夸的,申姑娘做的菜那叫一个绝响!别的地儿绝对吃不到的!」
「如此稀奇?下次你且弄一两道来王府,让我也嚐个新鲜。」彧微低下头继续研究图纸上的兵阵图,嘴角挂上一抹浅浅的坏笑。
「这......爷?我....我可能弄不来,这不是叫我去藏院偷菜吗?」乌怀开始後悔自己方才那股嚣张劲,为什麽自己要多嘴?可能申若羽的那几道菜有放入魔药,让人赞不绝口甚至希望众所周知。
「弄不弄得来是你自己的本事。回去吧,不能让藏院只有茂湖守着。」
「是........。」乌怀无声的退出书房。
彧王看了半晌午的兵阵图,他在图上用朱砂笔做了许多标记,图中还有菘蓝草淬出的汁液写了些兵法在侧,黛蓝色的笔迹行云流水、偶有飞白、沧浪一般的巧劲若有似无,是很独特的字体。他再三检视过後,唤了一声:「白松、白檀、乌首。」书房的拉门从外侧开启,两人走了进来;韶顷也有一人从书房侧厢房现身到彧王的桌案前,与其他两人并肩而立。
「乌首,这是新的疆域布阵图,其中还有暗桩布防工事,由你主持,偕同白檀在下个月前定位完毕。」彧王将桌案上的图纸卷起,用一麻线綑紧,交给乌首。在碰到乌首的掌心时,无人察觉的将一小纸卷一并送入乌首的手中,主仆两人眼神短暂交会。
乌首和白檀齐声说道:「领命。」
「下去吧。我和白松还有话要谈。」闻话後,乌首与白檀便双双告辞,且完成工作去了。
白松待其他两人走远後,开始向彧王呈报:「桑简姑娘已经由玄一队的人马启程送往桑国,致谢用的贵重药材押在队伍尾端的车辆中,由经验丰富的首期兵士在侧并行。」
「办得很好,继续。」彧微落坐在刷白了的桃木椅上、端起几上茶杯饮了几口热茶,白松注意到彧王喉头因为饮水动作上下滚动,左锁骨有一个淡红色的伤疤被衣领半遮着、若隐若现,他有些感慨当年意气风发的毛躁小子,如今也长成能够运筹帷幄、撑起彧王府的青年了,彧微的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成年男子气息,後生可畏。
白松继续报告:「济桑互市如往常一般平静无波,两造人民交易频繁、银货互讫,鲜少纷争;反观济漠互市的冲突与日俱增,大漠区的凛王朝蠢蠢欲动,已经出现一些平民装扮的兵士埋伏在互市之中,有些交易纷争大多都是那些假装商民的兵士挑起的。暗中与彧王府合作的几户商家也透了一些消息,彷佛有日原城的谍隙也混入济漠互市之中,也许是某些游走商贩,很难核实情报的可信度。」
彧微看着窗外经风拂过的黄樱树、花雨阵阵,坐姿轻松的倚着桃木椅扶手、左手食指与中指轻柔的摩娑着左耳上缘以及鬓边的头发,这是彧王每次思考的典型姿势。他开口问道:「日原城?看来已届六年,也该站稳脚步了。」态度自若的继续说道:「你让乌腕带着前阵子准备好的饵,这几日到济漠互市晃荡几次,泄漏一些消息,总归有人会开始动作的。」
「知道了。」白松仍旧柠在书房中,犹豫着彷佛还有话要说。彧王奇怪的看着他,说道:「有话就说,为什麽这样遮遮掩掩的?」
「藏院那边在互市之中也会有些眼线。」白松道。
「所以呢?」
「爷,怕是要坏事。」
彧王站起身来,走向白松,将手中一块羊脂白玉挂件交给他,说道:「藏院顶多就一个茂湖懂得一些身手,彧王府还会被偷了?她们有什麽举动都不足以坏事,这只玉佩在适当的时机给她得了。」
「给茂湖?」
「给谁都行,到头来一定会到藏院主人手上。」
「爷,恕我直言,只怕申姑娘要伤心一场。」
「她是经得起事的,你们都小瞧她了。」彧王挥手示意白松该下去办事了。
白松退出书房後将那块羊脂白玉拿起仔细端详,背面刻有『玄缁』二字。那是彧王的名字──玄缁。白松记得这块玉佩是彧微在及笄之年,由彧微的父亲──彧宗、彧玄禄送给他的,当时果真获得如此罕见的美玉时,前任彧王的脸上莫大欢喜,即刻请了能工巧匠在其中精雕上玄缁二字。如此贵重且意义非凡的物件,彧王怎麽就如此大方的交了出来?况且还有可能落入藏院?
虽然白松摸不着头绪,但是相信以现任彧王的城府来说,应是胸有成竹,自己只需要赴命行事,才不会将彧微的缜密计画付诸东流。他回到自己的凌松院,将乌腕唤来,细细的把计谋交代清楚、从柜中拿出一本年代久远的薄册子,册子已经用五彩麻线捆妥,乌腕收好这份饵料,只等下饵、大鱼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