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落地即生根 — 【壹】藏院

-娘亲惊叫嘶喊着:「带她走!求你了!」刺痛我的耳膜。我眼中充满火光,不断在人影杀阵中摇曳;他将我托在肩上,厚皮肩甲在颠簸中不断压迫我的腹部、胃中的酸水被我呕出不少,在他背後的衣料上淌出一条断断续续的印渍。在这些残酷、非人道的面前,我始终没有哭,因为我要看清楚我到底失去了什麽。-

「主人,你吓着我了。」茂湖一脸担忧的将手背覆上申若羽的额头、感觉湿冷。她道:「又梦魇了?」

「嗯。」

「你先别起身,我已经唤绿泽去烧热水,片刻兑了点冷水给你温暖一下手足。」茂湖拿了一条棉麻帕子小心的拭乾申若羽额发上的汗珠,说道:「都过六年了,最近这两三年也不见你再有梦魇,许是昨天的那群闹事败类惊着你了。主人你也特别心慈,要我拿主意,便叫乌怀将他们猛打一顿、再绑了跪一排在藏院门前才是!让往来的人都看看,来找藏院碴儿的会有什麽後果。」

「我们藏院门前会有谁来看啊?四周都是高耸老竹林、门前又是碎石小道,前来的都是些替各自主人办事的,即使看到了,事情还是得办,有何用处?」

「主人姑娘,洗漱吧!」绿泽已经将一盆冒着腾腾蒸气的热水进房,与茂湖两人着手服侍起来。「昨天那些个混蛋羔子真该打一顿!」绿泽不忘帮腔,想来骂人也能让主子的愁容缓解些。

「还说呢!当时最怕的就属你了!揪着我的袖子,只差没扯破了。」申若羽觉得好笑。茂湖和绿泽看到主子已经能有笑容便安了不少心。三人好忙一会儿,最後茂湖将一件月白外衣让申若羽穿上,绿泽来回仔细审视衣衫和妆容後才满意的说道:「完成!主人姑娘,今天轮到青水准备早点,但是你也知道,我和茂湖还没敢动筷呢!」

申若羽乌黑的一溜长发在身後倾泻而下,铺在月白外衣上十分对立,即使穿着如此清淡的颜色,她的皮肤也是白皙透嫩,整体看上去是一片洁净,黑发、酡红朱唇、煤灰色瞳、以及樱草黄的簪发珠花则是最抢眼的点缀。茂湖几乎看傻了眼,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自己家主人绝对是唯一会让女人也爱上的存在。

绿泽哀求申若羽快进厨灶拯救一下藏院一干人等的五脏庙:「主人,你觉着韭黄鸡蛋如何?再一道嫩笋山菜,我再将你上个冬天渍好的酱闷菜心夹出一条、切了就是!我都馋得肚子直叫了!」

申若羽静静笑着说道:「青水有滚白米粥吗?」经过她这麽一问,绿泽像是被什麽扎到脚底、蹦跳着叫了一声「不好」,匆忙的快步闪出房间,口中焦急的重复着:「我怎麽会留青水一个人看顾小灶上的陶瓮啊?我脑子被嗑傻了?」她一路懊悔、声音越来越远。

茂湖稍微夸张的摇了摇头,随着申若羽一起前往厨灶处一探究竟。其实茂湖心中也是挺着急自己今天的早点是否已经没有着落?但是自己的主人姑娘总是冷静,自己也不好乱了套,毕竟茂湖是申若羽的随行、也会一些拳脚功夫,负责主人的贴身护卫工作,若是连她都为了区区早点而心神不宁,还有谁能担任随行的如此大任!?

还没走到厨灶处、在廊上已经能远远的看到厨灶方向有黑烟缓缓而上,不消多说,自是青水不知第几次烧坏陶锅了,见怪不怪。走近後便能听到绿泽大呼小叫、青水则是偶尔在数落声中穿插几句「我有搅拌呀!」、「一直看着呢!」、「我也不知道....」这些毫无用处的辩解。

「青水,一个姑娘家的脸蛋上都沾上碳灰了。」申若羽从自己的袖袋中掏出一条绣帕,打算替青水清理脸上的灰,那条帕上绣着一个「羽」字。茂湖见状、立刻上前将青水带走,说道:「待会那些灰弄脏了主人的帕子,我们还得给洗呢!我直接带青水去洗把脸!」

见到茂湖走远,绿泽才敢说道:「就她懂得吃醋!」她重新在灶里添了柴火,一边生火一边说道:「主人姑娘是大家的,主人你说是不是?」

申若羽笑着答道:「我自然是我自己的。」她从腰间抽出一条丝带,熟练的将两臂长袖挽起、用丝带绑好固定,在左肩处打了一个漂亮的结,拿出韭黄洗净切段、挖取小半勺猪油滑入灶上的热锅中,喀开四颗鸡蛋在陶土碗中打散,韭黄散入热锅中翻炒、半熟後倒入蛋液一起炒匀,撒上适量的盐巴,韭黄蛋香四溢。一旁的绿泽胃里直打鼓、青水和茂湖也闻香而来。申若羽又将嫩笋切丝、山菜切细,入汤中调味後勾芡成羹。

「绿泽,去把一条酱闷菜心切了;青水,去厨灶後头的橱柜麻袋里取五块馍饼;茂湖,把韭黄鸡蛋端去前院,准备用早点了。」经过申若羽的安排,整个藏院的早点才有了样子。待四人全都就座,申若羽用第五只陶碗装好一碗笋丝山菜羹、上方放了一块馍饼、饼中夹上一些韭黄鸡蛋,整组端到厨灶廊前放在栏杆上,对着梁上不知何处说道:「你也来吃早点吧!准备了你一份。」说完,便回到前院桌前和大家一起开动。

一个人影身手矫健、从屋顶上跳下,落地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走到廊上捧起属於自己的早点,对着申若羽的方向说道:「谢谢申姑娘,劳姑娘费心了!」再次不见踪影。

「我还想着为什麽要拿五块馍饼呢!我老是忘记还有乌怀这号人物。」青水喝着羹汤边说道。

「人家昨天还帮你收拾柜上的狼藉,这麽快就把他忘啦?」绿泽又夹了许多韭黄鸡蛋送入自己的馍饼里。

「你怎麽夹了这麽多韭黄鸡蛋?」茂湖运用自己的筷子、一入一出,将绿泽馍饼中的韭黄鸡蛋夹出不少,放进申若羽的馍饼里说道:「主人姑娘才是该多吃一些!你没见刚才乌怀的馍饼里已经夹了大部分走了吗?」

「没关系的,茂湖。」申若羽说道。

「就是!韭黄鸡蛋是我爱吃的,主人姑娘爱喝羹汤。」那些韭黄鸡蛋又回到了绿泽的饼里。

「主人姑娘为什麽夹这麽多韭黄鸡蛋给乌怀?我们都爱吃呀!」青水抗议道。

「就是......我也爱吃......」茂湖的声音越来越小。

申若羽慢慢地喝着羹汤、撕下一口馍饼送入口中、又再喝了一口羹汤,吞下後才开口道:「多没规矩?难道不该谢谢人家昨天帮忙出头?那些混混看来有些身手,我们若是只靠茂湖一个人,今天还没有这顿早点能吃呢!」三人都沉默了,茂湖更是惭愧地说道:「是我武术不精。」

「没什麽事。青水,用完饭後大约巳时,钱老板会将上次我监定过的古玩带来,茂湖就在柜台帮忙吧!我有一幅画要修复,会在墨工室里待到向晚;胶浆糊要用完了,绿泽你待会去市集上帮我带一些回来,顺道带一些点心当你们的午食,再买了甜薯、胡萝卜、一只山鸡,今晚做一道炖鸡杂烩,你们该没有话说了吧?」

「不敢。」、「好耶!」、「我这就吃完去忙了。」茂湖、绿泽和青水连忙应声。

藏院的一日之计就此展开。

藏院的人口其实十分简单──茂湖是随行,主要负责主人的护卫工作;绿泽是通行,负责采买藏院的一切生活用品;青水也是通行,是藏院的营生掌柜,管理财务;申若羽是古物监定师傅,负责修复许多古玩,接受『三王共济疆域』内所有富庶人家的委托和古董买卖;还有一位彧王府安插过来的隐卫乌怀,暗中负责藏院一干人等的安危。

这片疆领顾名思义,由三个王府共同执政、维系领域内所有百姓的生计和国安。彧王府就是三王的其中之一,而藏院是与彧王府背靠背相互紧挨着的一处院子,只隔一道墙、墙上仅有唯一扇门可供府院的往来,平时是锁着的,钥匙各有两把、各自由现任彧王和藏院主人申若羽保管。藏院的四周是一大片老竹林、竹节高耸参天,成了藏院天然的屏障,唯一对外的前门仅有碎石小道,一般只有关系到古玩生意的人才会前来,否则门可罗雀。

既然知道藏院是彧王府在背後支持,不免还是有人会前来闹事,因为古玩的市场和过手的钱财可观,也有时候会有强盗、宵小想来窃取古物,原本现任彧王想再增派人手进入藏院护卫,却被申若羽拒绝了,理由是:「我们藏院虽然和彧王府在地理上是紧挨着,但是所有财物、营生、人口都是独立的,彧王无须对我们藏院负责。」也因为藏院的护卫薄弱,三天两头就会有几件胡闹事需要处理,若是遇上茂湖一人实在扛不住,乌怀才会出面摆平。

乌怀起初也过上了一阵子两边不是人的窘境,彧王的命令不可违抗、藏院也不待见他,日子久了,藏院中四人也都是姑娘、心自然不是铁打的,渐渐习惯乌怀的存在,遇到危急时刻还是挺感激有乌怀在暗处护卫。只有茂湖对乌怀仍怀有矛盾的敌意,除了乌怀是个男子不得她的信任以外、自己的功夫不及乌怀也让她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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