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
太子虽非拜在崔应门下,可启蒙还是由崔应做的,是故他与崔沅有几分相熟,也因此,在贤安帝为他选择的两位辅臣,他还是较愿意与崔沅亲近的。
於是今日早朝,百官们都发现了一件事:在往日早朝时有事不懂时,总将头伸向摄政王询问的太子,今日不这样做了,而是向立在另一边的崔詹事求援。
百官中有人喜亦有人忧,喜是因为崔沅为官确实出色,不比摄政王差,甚至更好,而忧的多是年轻臣子,他们皆是看不得崔沅得势,巴不得崔沅落马之人。
蔺禕面上并无多余的神情,他只偶尔提出自己的意见,对於太子和崔沅的亲昵并无任何反应。他纹风不动地立着,可脑海里却默默思考着:虽然太子惧他,他可以理解,但崔沅和太子如此亲近却是为何?
除了崔太师启蒙之情,可还有其他?
毕竟佞臣惑主这样的故事太多了,即使他晓得崔沅不是那样的人,思及此,蔺禕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分开这样多年,乾净的人是否依旧纤尘不染他哪晓得呢?
早朝结束後,崔沅陪着太子再看了些奏摺後,便回刑部忙了,东宫里只余太子和蔺禕,两人谈论着章首辅欲在三日後为七旬母亲举办的寿宴。
章太夫人乃是一品诰命夫人,寿宴本该是要大办,可章府向来低调,且现在龙体有恙,是以此次太夫人七十大寿章府依然办得低调,仅邀请了些较为亲近的人家以及皇室子弟而已。
「皇叔,您会赴宴吧?」太子说道,手里握着一张寿柬,典雅的洒金笺及章首辅手书皆彰显着章府对寿宴的重视。
蔺禕应了一声,手里同样握着一张洒金笺,他神色淡淡的,轻声说道:「你和我一道去寿宴,章太夫人不是一般的老太太,要给些皇家的脸面,且那样大的交际场你去看看也是好的」
「好,侄儿再命人备礼」太子应道,随後放下了手中的洒金笺,瞄了一眼似在出神的蔺禕後,开始审视余下的奏摺。
蔺禕随意地将洒金笺扔到桌上,起身立於门口,抱胸看着老花匠毫不留情地伐下残败的枝桠,他看着落地的枯枝与黄叶,心底忽地下了决心。
让他果决地斩断心中因崔沅而起的纷杂心绪是不可能了,他想:哪怕崔沅於他而言是该被斩断的残枝,他都要让他枯木逢春。
哪儿有他蔺禕养不来的人呢。
■
三日转瞬就到,章太夫人的寿宴开始了。
首辅夫人带着长女迎女客,鲜少露面的章家嫡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作为唯一且最为年轻的女儿,她向来是备受宠爱的。几家夫人见了章家女便连声称赞,她并不露怯,大方的姿态进了夫人们的眼,溢美之词不重样地说着,章夫人笑得灿烂,巧妙地用几句话作结,将诸府女人送进了席上。
章首辅那头也带着长子章壐迎宾,两人面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笑,男宾并不多话,道了几句贺词後便入席了,推杯换盏才是他们所擅长的。
寿宴上男宾女客分席而坐,中间摆着红木曲屏风,屏风上的绢绣着喜庆式样,能赴宴的都有些家底,一眼便瞧出了是好东西,无论是木头还是绣娘的技术皆是最上等的。席上摆着精致的点心和茶香四溢的碧螺春,还有衣着端正的丫鬟随侍在後,诸丫鬟皆浅浅笑着,随时等待着客人的呼唤。
在赴宴宾客聊得热热闹闹时,崔沅才刚刚到了章府门前。他看着高大的朱色大门,理了理衣衫才走向前,给门房递邀请函,而後进入了章府。
章首辅眼尖,一下子便瞧见了他,对着他和蔼地笑着,身旁的章壐见是崔沅,不待他靠近便迳自走掉去和其他宾客攀谈了。
章壐在官场上只有个虚位而无实权,又是个自傲的,向来厌恶在官场如鱼得水的崔沅,此时自然更加不客气了。
崔沅倒不在意,只是加快了脚步迎上向他走来的章首辅,并将贺礼交与负责收礼的管事。他先笑了,对着章首辅道几句喜庆话。
「小崔来啦!」章首辅拍了拍崔沅的肩,而後面上带着歉意,无奈叹道:「吾儿不长进,让你见笑了」
「不妨事的,我也不是人见人爱的,普通人人不喜谁还硬要靠过去膈应人,令郎选择避开了我,倒是好气度」崔沅笑得一脸无所谓,假装真情实意地吹捧了章壐。
章首辅听了这话心里开怀多了,正要请崔沅入席,便闻一人中气十足地说道:「章大人,和小崔说什麽呢?」
两人回身看向门口,原来是令国公府的何雍。何雍乃是已故的令国公胞弟,由於贤安帝早早封了令国公嫡长子何凛时为世子,因此何雍仅能代掌国公府,只待世子成年便要将国公府归还,众人给他面子,因此何雍身上虽无官职,但还是唤他一声何大人。
「何大人」崔沅打了个招呼。
章首辅和何雍交好,此时碰面便多说了几句,崔沅还处在话题里,便没能直接离开。
蔺禕和太子到达时,见到的便是三人和乐融融的模样,混在两名老臣之间的崔沅本该是突兀的,可他看起来却相当游刃有余。
「王叔,崔先生果然厉害」太子叹道,他还没能向崔沅一样,可以轻轻松松地和老奸巨猾的臣子相处。
「你崔先生自然厉害」蔺禕说道,话里有着道不清说不明的深意。
两人走向前加入了他们,寒暄几句後,章首辅留下长子接待後来的宾客,陪着太子和摄政王一同入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