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同僚》 — 第二章(下)

崔沅看完曲州旧案重审後,在刺史府中用了午膳,稍作休整便立刻策马回京了。三十里路,快马加鞭地赶着,应能在城门关闭前回京。

曲州繁荣,和京城之间修了平整的官路,虽无颠簸和风沙,崔沅还是沾了一身风尘。他为了方便跑马束了发,疾行一路,额前及後脑皆落了些发丝,面颊上染着薄红,像是用胭脂替白玉妆点似的。

入城後,崔沅慢下了马速,虽有夜色遮掩着,途经良辰楼时,仍被楼上倚窗人窥见了他的狼狈。

楼上人正是陪完太子审阅奏摺後出来寻寻乐子的蔺禕,雅间里有着貌美戏子嗓音婉转地唱着戏,生得算出挑,可蔺禕就是失了兴味,戏子还尽责地唱着戏,他便直接打开窗子,倚着看街道来来去去的人,不巧,看见了从曲州回来的崔沅。

崔沅生得清俊似谪仙人,虽染风尘,可鬓发微乱,两颊晕着薄红,清冷的月色落在身上,让崔沅既怀艳色又带着不可侵犯之态,蔺禕瞧见了,心头暗生绮思。

蔺禕让下人将雅间里的戏子请了出去,而後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脸确认神色正常後,向停在离良辰楼几步外的烧饼摊子旁的崔沅喊道:「崔大人,上楼吗?」

崔沅闻其声,回身抬首望向楼上,倚窗人被良辰楼里透出的光照得神色温润,看着他的眼里有细碎的光,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他想:原来是蔺禕啊。

崔沅给烧饼摊的老板道了歉,再付了银两,而後牵着马走向良辰楼。伶俐的下人接过马去管顾,门前已有人等着要为他领路。行至雅间门口,崔沅掸掸染了尘的衣裳,再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而後正色进入雅间,他压抑着心中欢愉,昔年万寿宴一遇、国子监几次相助,已让他将蔺禕放在心中,可遗憾的是後来几年只年节在宫宴上曾见面,原以为情谊已断,如今却被蔺禕邀请上楼,他的心中是欢欣的。

「臣见过摄政王殿下」崔沅轻声说道。

「坐下吧」蔺禕见其眉梢眼角带着浅浅喜色,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可是遇见了什麽喜事?」

「遇见了殿下可算」崔沅不经意地弯了唇角,他话说得不明白,似问句可听来却带着肯定之意。

蔺禕失笑不语,只当他是花言巧语。

而後掌柜亲领着人送了菜肴过来,良辰楼菜单分两帖,分别是清欢帖与金玉帖,而如今蔺禕所点皆是金玉帖的名菜,掌柜见的贵人多了,晓得二人是贵客,没打算多做打扰,正躬身准备告退时,却被蔺禕留下了。

蔺禕笑盈盈地看着崔沅,却对着掌柜说道:「本王许久未来了,方才只让店小二备上金玉帖上的五名菜,可却忘了菜名,你把菜名都念过一次吧!」

掌柜闻言便站直了身子,开始一一介绍:「心悦君兮、入骨相思、一度春宵、白首不离、死生相许,以上便是这儿所有的菜了」

良辰楼虽非风月场,可其名乃是出自:「吉日兮辰良」,而菜名则是良辰楼的一大特色,金玉帖中各项菜名皆带有好寓意,因此常点的大多是夫妻或是即将成亲的定亲男女,而除去这两种人,常来的客人通常会选择清欢帖,像蔺禕这样专挑金玉帖的未婚公子不多。

崔沅在京城数年,自是晓得其中精妙,可他不解为何蔺禕如此做。他有些仓促地垂首,避过了对面满含笑意的双眸,他暗自想着:自己如此常来,却未曾发觉这五道菜的名字,会恰成一段情的始与终,想来蔺禕应当也只是无意的。

蔺禕让掌柜退下了,招呼着崔沅用菜,而崔沅策马半日,早已是饥肠辘辘,便不再客气开始用膳。

用膳期间,蔺禕语气淡淡地和崔沅详细介绍着每道菜最出色的地方,以及该如何去感受,崔沅觉得相当奇怪,记不得菜名却把味道说得如此清晰的人,世间应只有蔺禕而已。除去此事,两人相谈甚欢。

回府前,蔺禕在马车里掀帘看向已上了马的崔沅说道:「明日早朝见,崔詹事」

崔沅凝噎片刻,而後回道:「恭送摄政王殿下」

今日一别後,他们之间的关系便是分立太子两旁的摄政王与崔詹事了,而不是蔺禕与崔沅。

毕竟贤安帝择二人引领太子,便不会想要他们变成一人,他们要有共同目标,也要有针锋相对之时,否则贤安帝便不会安心了。

两人各向自家去,并无同路。

蔺禕在马车上懒懒地想着:崔沅可真像根不解风情的弦,轻点撩拨,半点声都不出。他猜想崔沅定懂得两帖之别,但瞧他神色,并未替此事沾染上半分暧昧。他虽非有意撩之,可在佛座下修行几年的他,对於崔沅的在意分毫未减,那他想:自己是不是该争一争?崔沅无意便作罢,若有意则皆大欢喜。

宵禁尚有一段时间,崔沅让马慢慢走着,今晚的蔺禕和当年万寿宴一样让他不解,而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何心神如此不宁,烦躁步步占领了他的心,於是他猛地提了速度,晚风寒凉地拂过,渐渐地让他安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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